林天華開着車,並沒有將謝清歡跟蕭朗月送去醫院,而是帶去了專門的心理診療室。
一路上謝清歡也坐在後排,讓蕭朗月的頭枕在自己腿上,心不在焉地用白皙的手指順着她的頭髮。
林天華通過後視鏡看她,見她一臉平靜,心中不免有點兒擔心——一直以來,謝清歡的情緒波動都極少。雖然看不出有可以壓抑,但是該傷心該擔憂的時候,卻也沒有任何表示。
從心理健康的層面來說,這樣的行爲固然是冷靜自持,但是日積月累的,早晚得憋出病來。
謝清歡身上的傷口並不深,早已經止住了血。下車的時候她婉言謝絕了林天華的幫助,親自將蕭朗月從車裡抱了出來。她對自己的點穴術很有信心,但蕭朗月今天實在是太過反常,若是她突然恢復意識,傷到了林天華,那就不美了。
林天華顯然也明白謝清歡的考量,也不堅持,給心理醫師打了個電話,就帶着謝清歡兩人上去了。
這件心理診療室的空間不大,但可以看得出,裝潢十分有品位,帶着一種自然醇厚的風情,讓人見了就忍不住自心底生出一種淺淡的愉悅。
謝清歡她們到的時候,那位心理師還有客人在,一個臉蛋圓乎乎的小姑娘,用一把十分綿軟的嗓音將她們帶到了一邊兒的休息室等候。
那位心理醫師喜歡將每一個來這裡尋求幫助的人稱爲客人,而不是病人,這一點讓謝清歡很是滿意。她看一眼靠在自己肩頭的蕭朗月,擡起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覺得這世間真是非常奇妙,而又讓人覺得無比溫暖。
先前在大雍,她並非沒有朋友,相反的,她的每一個朋友都負有盛名,彼此相交當真是淡如水。若說她前生無悔,那便是她不曾辜負先帝所託,亦不曾有愧於家門,她手把手將曾經有些怯懦的孩子,教成那般進退有度,皇威浩瀚的一代帝君。
蕭朗月跟她之前的任何一個朋友都不一樣,她沒有驚人的才情,卻有一顆永遠熱情的赤誠之心。在見到自己傷勢的那一刻,蕭朗月臉上那種動搖與近乎崩潰的悲哀,全都映在她的眸中。
蕭朗月,值得謝清寧此生只有她這一個朋友。
林天華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捧着杯子喝茶——謝清歡倒是淡定,他卻小小的驚嚇了一番。路家的產業不少,別的地兒都可能出亂子,只有丹楓會所不應該有。溫涼還很年輕,但他的手段比之蘇沐有過之而無不及。
更何況,今天的事兒,明面上瞧着似乎是衝着謝清歡來的,但溫涼卻絕不會這麼認爲,事情出在丹楓會所,他只會將這事兒完全攬在自己身上。
只是,路家的大本營在t市,在這塊地兒上,路家就是隱形帝王,究竟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在太歲頭上動土?
謝清歡坐得很端正,肩背挺直,無端地給人一種倔強的感覺。
林天華看着她,又覺得腦仁有點疼。
這時候,臉蛋圓乎乎聲音綿軟的小姑娘走了過來,笑得十分甜美可愛:“林少,孟老師那邊已經在送客了,這兩位美麗的小姐,哪位是來找孟老師的客人?”
林天華擡手向蕭朗月虛虛一指:“蕭小姐。”
小姑娘有些疑惑地看一眼蕭朗月:“這位蕭小姐是睡着了嗎?”
謝清歡知道自己點在蕭朗月睡穴上的那一下,確實沒用什麼力氣,淡淡笑道:“她很快會醒。”
“這樣,”小姑娘也不多問,只笑眯眯點了點頭,微微側過身子,“請跟我來。”
謝清歡聞言攬着蕭朗月起身,林天華也站起來,跟着她們走出休息室。
心理師看着還很年輕,一雙眼睛卻蘊着看透世情的睿智與豁達,他見了林天華,淡淡一笑:“小天,好久不見了,我們家小三呢,沒跟你一起來?”
“表哥,”林天華也不在意他在別人面前叫自己的小名,臉上漾着笑,比尋常真誠了七分,“影片快拍完了,孟青流在協助後期製作呢。”
心理師目光越過他,落在攙着蕭朗月的謝清歡臉上,莫名的有些意味深長起來:“我沒錯的話,這兩位,是你影片中的主演吧?”
“是,”林天華老老實實地點頭應道,“這位是謝清歡,飾演祈明越,孟青流欽點的。”說着他指了指蕭朗月,“這位是蕭朗月,飾演靖公主。這次的客人也是她。”
謝清歡細細打量一番那心理師,不鹹不淡地微微頷首道:“你好。”
林天華一拍額頭,道:“看我,忘了介紹了,謝清歡,這位是心理方面的權威專家孟青玦。”
也就是說這位孟先生,是孟青流的兄長,也是林天華的表兄,謝清歡覺得自己隱約被路家相關人等圍觀了,淡淡道:“孟先生。”
孟青玦看一眼謝清歡,眉峰輕輕一挑,這個人他竟然一點兒也看不透。目光一轉,落在蕭朗月身上:“小天,你確定這位蕭小姐,要找的心理師,而不是醫生嗎?”
林天華還沒開口,就聽謝清歡淡淡道:“林導可以先回避一下嗎?”
“看來,謝小姐對於蕭小姐的情況比較瞭解。”孟青玦揮了揮手,“小天,你先出去。”
林天華知道這是要開始了,蕭朗月的隱私也確實該避着點,於是他乾脆地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孟青玦拿出一個遙控,按了一下中間的按鈕,整個諮詢室內的佈景裝飾頓時換了,比方纔剛進來的時候更爲柔和,看着更爲舒心。
“謝小姐,你不用緊張。現今社會競爭大,人的壓力也相應地都很大。作爲藝人來說,紅了是非多,不紅心事多。偶爾有什麼反常的舉動,並不稀奇。孟青玦的口氣很是清淡,卻帶着一種別樣的溫柔。他這間諮詢室很是有名,一來他從不認爲心理出了岔子,就是有病。他總能溫柔地開解每一個彷徨失意而帶着恐懼的人。二來,他的專業知識確實十分過硬,又極有耐心。
諮詢室的中央出現了一張並不很大卻柔軟舒適的牀,牀單是天藍色,孟青玦示意謝清歡將蕭朗月放上去,淡淡道:”她在睡夢中猶不安穩,面部表情僵硬,甚至帶着難以言說的傷心跟恐懼。在她昏迷之前,曾經發生過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吧。“
謝清歡沉默地點了點頭。
孟青玦瞭然:”你身上有傷,是她傷的?“”不是她,“謝清歡輕輕搖頭,冷靜道,”她不過是做了被人操控的刀,那並非是她的本意。“”你能這麼想,看來是很珍惜跟蕭朗月之間的友情。“孟青玦溫溫地笑道,”蕭朗月最初出現反常行爲,是在什麼時候?“
謝清歡並沒有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當然這次是在專業人士面前,她省略了自己的一些猜測,故事難免講得乾巴,卻是最爲客觀的。”我想我有些明白了。“孟青玦對自己所學向來自負,但同時也很謹慎,話並未說全,又問道,”那個號碼你還記得嗎?“
謝清歡過目不忘,原本是打算等《山河》拍完,再去調查那個號碼的事情,如今聽到孟青玦問了,也不藏私,報給他知道。
孟青玦默默記下,隨即對她笑道:”好了,現在我要開始做事了。謝小姐也出去等候吧。“”麻煩你了。“謝清歡看一眼蕭朗月,衝孟青玦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催眠嗎?“孟青玦淡淡一笑,目光柔柔地掃過蕭朗月的臉,”還是通過手機,你是多麼沒有戒心,才讓人得手的?“
孟青玦選了輕柔舒緩的曲子播放,坐在一邊等待蕭朗月甦醒,一手撫了撫下巴,總覺得哪裡有點兒不對勁——謝清歡也同樣接了電話,爲何她會沒事?
如果那個人針對的是謝清歡,直接催眠她的話,不是省時省力得多?
還是說,那個人存了戲弄的心思,知道蕭朗月跟謝清歡交情不錯,想要從中作梗破壞兩人的感情,來獲得某種扭曲的快感?
如果是這樣,那麼那個人已經成功了一半。謝清歡的表情很是平靜,但眼眸中卻有幾分不加掩飾的擔憂。而蕭朗月在昏迷前,神智應該曾經有過一瞬間的清醒。
任何時候,傾心相交,兩肋插刀的友情,都是極爲美好的。但許爲知己,這兩刀卻插在朋友的身上,即便不是自身的意識使然,也會覺得傷心吧?
孟青玦想到這裡,心中冷冷一笑。催眠術幾乎每一個心理醫生都會用,但心理醫生的行列裡,總有些敗類,將催眠術用得不是地方。
謝清歡在休息室給candy打了個電話,讓她送件襯衫到這邊。完了之後,又給季卓陽去了個電話,讓他去查那個手機號——如今她也很清楚季卓陽跟她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有些事完全不用跟他客氣。
這還是謝清歡第一次對季卓陽提要求,季卓陽納悶的同時,本着世人皆有的那點兒的好奇心,多問了一句。
謝清歡對他倒是放心的,避開林天華將蕭朗月的事情說了一下,順便猜測,那隻看不見的黑手估摸着是衝自己來的。
季卓陽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再一琢磨這時間軸,心中頓時十分的不爽起來。蕭朗月中了催眠的這一天,不正是謝清歡出了意外,在暗殿遇襲的那同一天嗎?
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就是你遇襲的那一天開始的是嗎?“”是,“謝清歡爽快道,”不過先前不那麼嚴重,也沒有傷人的傾向。“”行,這事我會查。“季卓陽也爽快地答應道,”《山河》快要拍完了吧?“”還剩一場就結束。“謝清歡淡淡道,”跟鼎星的合約你準備好了嗎?“”那是自然,“季卓陽看一眼坐在對面的人,笑道,”好了,先這樣吧,有消息了我就通知你。“
謝清歡應了一聲,掛斷電話。她到底還是有些擔心蕭朗月的,那個人神出鬼沒的,催眠術又防不勝防,這次蕭朗月一不留神就中招了,以後呢?還會出現這種情況嗎?”季卓陽,你剛剛說遇襲。“低調奢華的辦公室中,沙啞的聲音輕輕響起。”說是遇襲也不準確。“季卓陽笑得莫測,看着坐在寬大辦公椅中男人,”我記得陸老闆向來不關心鼎星的運作,更不用說關注鼎星的某個小藝人了。“
陸展睿十指交握,嚴肅認真地反駁:”她可不是什麼小藝人。“
季卓陽眨巴眨巴眼睛,臉上帶着誇張的驚詫:”不是吧?難道你想跟她解約?你專程挖我過來,是爲了涮我的嗎?“”不是。“陸展睿俊臉倏地一紅,羞澀地道,”她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