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灰頭土臉地從塌了半邊的廢樓裡衝出來,擡手在因爲受了刺激而不斷涌出眼淚的眼角抹了一把,那臉頓時就不大能看了。
被子彈擦傷的手臂暫時被忽略了,能在一羣瘋子的狂轟濫炸中保住命已經很不錯——知道的當這是對於新家主最後的考驗,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道格拉斯家在處決叛徒呢,連催淚彈都擁上了。
這次以內亂爲名的考驗,謝清歡簡直不想再提起,但看那被轟塌了半邊的廢樓就知道戰況有多麼激烈了。
道格拉斯家這最後的三十二個成年人,在戰鬥力上是沒法跟改造人相比,但個個腦瓜子好使,實在不容小覷。
“托馬斯,這便是我們的新家主嗎?”托馬斯在監控中看到這邊差不多了,正準備離開監控室去迎接謝清歡,接着他就聽到這麼一句。
“她看上去很強嘛。”託着腮的小孩淡淡道。
“是的,溫格少爺。”托馬斯答道。
“嗯,”溫格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順便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夠格。”
“溫格少爺,”托馬斯溫和地笑了笑,看似有些無奈,口吻中卻帶了些警告,“小看大人是要吃虧的喲。”
“這個我自然知道。”溫格老成地點點頭,“放心,我不會亂來的。畢竟她出了事,對道格拉斯家也沒好處。”
托馬斯平靜地看着溫格,這個小少爺今年七歲,雖然比不上這個年歲的格雷那般奇葩,但也算是這一代最聰明,進步最快的一個了。道格拉斯家的人向來猖狂,就連小孩子也是如此。
算了,小孩子受點教訓也好。
“那麼,走吧。”托馬斯說完,略微彎腰做了個請的動作。
溫格也沒含糊,率先向外衝去。
兩邊的時間點略有偏差,所以謝清歡從廢樓出來,正好趕上托馬斯跟溫格過來。
謝清歡看着如同小豹子一般像自己疾馳過來的小孩,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真是沒玩沒了啊。
溫格騰身躍起,一腳向謝清歡踢去。他人小腿短,所以近身搏擊的時候距離謝清歡很近。
他發誓他看到謝清歡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謝清歡並不是一個容易覺得寂寞的人,在這個世界,她還未曾遇到過一個真正的武道大師。撇開別的不談,改造人的身手確實讓她驚喜。
眼前這個孩子,對陣的氣勢是足夠了,只不過年歲還小,即便從小習武,到如今所成也是有限。那一腳提出的速度在謝清歡眼中,便着實有點慢了。
謝清歡輕描淡寫地化解溫格的這一招,沒受傷的那隻手從容地應對着溫格各種角度不依不饒地攻擊。
耐性也不錯。明知沒有勝算,也沒有立刻放棄。謝清歡瞥向托馬斯:“這孩子怎麼回事,也是考驗的一部分?”
“溫格少爺只是來打個招呼。”托馬斯微笑應道。
“哦?”謝清歡挑眉,“連小孩子都知道要打招呼,格雷那麼大個人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玩失蹤,是不是不太好?”
“小姐,”托馬斯略微一頓,才認真答道,“先生如今是失蹤還是死了,都已經不重要了。”
謝清歡冷冷一笑:“他這麼肯定我會接下道格拉斯家?”
“難道小姐不會?”托馬斯也是一笑,“道格拉斯家的人都無法真正拒絕作爲最強者立於巔峰,俯視萬民的可能。”
他看一眼謝清歡的表情,又道:“小姐若是當真不願,道格拉斯家也不會勉強。作爲下一代裡的最強者,溫格少爺也同樣擁有繼承權。”
“溫格?”謝清歡目中露出幾分興味,“是這孩子?”
“沒錯!”還不等托馬斯回答,一直沒停下動作的孩子搶着答道。
謝清歡像是剛剛纔注意到他似的,細細打量他一番,突然出手扣住他的後頸,隨意地將他拎了起來,輕輕嘆了口氣:“剛剛你不該開口說話的。”
溫格被她毫不費力地拎在半空,毫無着力點,手腳都晃盪着,卻頗爲硬氣地瞪視着她。
“你本就憑着一口氣出手,一開口,氣勁就泄了,原本的氣勢也就維持不住。不過,你開不開口都沒關係,反正也沒有可能贏。”謝清歡好笑地看着他鼓鼓的腮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不服?”
她的那條手臂被飛散的彈片颳了條口子,鮮血滴滴答答地流着,都順着指尖滴到地上了。這麼一戳,頓時沾到了孩子臉上,謝清歡目光一黯,捲起袖子給他擦了擦。
結果她那袖子也不乾淨,溫格原本只沾了點兒血跡的臉這會兒又加上了灰塵。
溫格卻不在意,輕哼一聲:“我現在年紀還小,輸了也正常。你等着,再過十年,哦不,五年就夠了,我一定能贏過你!”
“有志氣是好事,不過自信過頭就是自大了。”謝清歡淡淡道,“照你如今的方法接着練下去,你就算再練一百年也不可能贏我。”
“你——”溫格年紀雖小,氣性卻大,再加上因爲聰明,從來就沒被人看扁過,聽謝清歡這麼說,頓時氣得眼睛都紅了,小身子憤怒得發顫,“你少看不起人!”
“我從不小看人,不過是實話實說。”謝清歡一臉平靜,“只是贏的話,那有什麼難的?讓人服才難。”
“是啊,你贏了,我不服,就這麼簡單。”溫格這次倒是沒反對。
謝清歡將他放下來,見他又要動,便伸手按在他肩上,將他定在原地:“那改天,我再親自教你寫這個服字。現在,別礙事,先離開吧。”
溫格擡眼,靜靜看她一眼,點頭應道:“好!”
謝清歡鬆了手,溫格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
托馬斯面上帶着幾分探究:“小姐對溫格少爺,很有興趣?”
溫格根骨上佳,是練武的苗子。年僅七歲,即便先前打下的基本功有什麼錯也很容易扳正。不過,這話謝清歡沒當着托馬斯說。
道格拉斯家清洗了這麼多遍,最後留下來的八個孩子,必然是佼佼者。謝清歡對收徒本就不甚熱衷,也不願意謝家跟道格拉斯家有過多的牽扯。更何況武者收徒,聰明伶俐固然是好,但對於品德心性也同樣有較高要求。否則,門下弟子走歪了路,還得清理門戶。
“外面情況如何?”謝清歡沒再過問格雷的去向,像他那樣驕傲的人,絕對不會願意在病牀上乾熬着時間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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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只答了一個字:“亂。”
格雷腦子裡長了瘤這消息是從道格拉斯家傳出去的,但傳出消息的人,包括艾米麗都已經死了,這個消息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根本就沒人能確定。即便確定了,格雷如今失蹤了,而不是死了。
只要他沒死,說不準哪天就回來了——當初查爾斯的杯具都還歷歷在目呢,演繹過死亡盛宴的水晶宮那染血的地毯至今還沒換過。
就算他真死了,他親手挑選的繼承人那能是個吃素的?
然後,黑道聯盟又驚訝地發現,這一場爭鬥到了現在,對他們而言,好像已經完全無利可圖了。當初對他們許以重利的人是艾米麗,連路家都是順帶的。
既然無利可圖,再這麼耗着也沒有意義。一時之間,黑道聯盟就有點搖搖欲墜了,之所以還撐着,完全是因爲面子。
路子允對這種情況自然是喜聞樂見。謝清歡跟他提了格雷的身體狀況,他就知道,這事可以準備收尾了。這幾天謝清歡都沒有消息傳來,然,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個亂字包含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多了,謝清歡靜靜道:“要麼暴力破局,將那些敵對的家族挨個滅了。要麼懷柔,拖到他們開口求和。反正,道格拉斯家耗得起。”
她頓了頓,又道:“我建議使用懷柔,一家獨大那是找死的節奏。”
“是的,小姐,我明白了。”托馬斯應道,“那小姐?”
“我受傷了,要養傷啊。”謝清歡衝他擡了擡受傷的手臂,下巴朝廢樓那邊努了努,“去看看還有沒有活着的,好好醫治。”
“是,小姐。”托馬斯躬了躬身。
謝清歡點點頭,回房間沐浴更衣,等她披着溼漉漉的頭髮出來,家庭醫生已經在等着給她包紮傷口了。
醫生包紮完傷口,又叮囑了飲食上該忌口的才離開。
那邊托馬斯已經清點過,發現還有四五個人可以搶救一下——有一個晃悠悠地吊着一口氣,到底能不能活還兩說。
接下來自然是全力對外。每個人對分到自己手上的事,都十分的認真。道格拉斯家行事的手段向來以毒辣著稱,哪裡柔和過,如今改了策略,整個畫風都不對了。
不僅僅是自己人一時無法適應,跟道格拉斯家敵對一直以來還算知己知彼的家族簡直無所適從。
轉換對外政策,也大喇喇地透露給大家一個信息:道格拉斯家已經換了人做主。
被道格拉斯家和煦的作風薰陶了一個多月,黑道聯盟最初的一鼓作氣已經再而衰三而竭了,再這麼下去,就算沒被一拳打死,也要被活活拖死了。
這一年的十二月上旬,黑道聯盟終於耗盡了所有耐性,派出了以路子允爲首的代表團,赴道格拉斯家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