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敏聽了謝清歡的話,上身微微一晃,臉色刷得一下變得蒼白:“姑姑居然,是這麼想我們的。”
“阿敏。”謝君見狀,開口喚她,臉上有些焦急,動了動卻沒有起身。
“我沒事,別擔心。”沈慧敏輕輕搖頭。
謝清歡饒有興致地看着沈慧敏。來的這幾家還是比較有默契的,男的這邊由謝正挑大樑。一來,他年紀最大,二來,他任文學院長總也少不了辦公室鬥爭,無論是口才的磨練還是臉皮的厚度肯定比其他人更有優勢。
而女的這邊則由沈慧敏出頭。她是個藝術家,心思細膩敏感,氣質知性長相柔弱,這樣的女人很難讓人討厭,很適合打圓場以及以退爲進。
不過,沈慧敏的表現又無比自然,她若不是演技超羣,就是跟謝正沒對好臺詞。
謝正大約是沒想到謝持靜居然還留了這麼一本筆記,旁邊還有謝十四盯着,再看看謝清歡的態度,他知道今天的打算是註定要落空了。
已經退休的上任守護者謝十三站在謝清歡的身後,從謝十四進來之後就一句話也沒說,但他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只要謝清歡是謝持靜的女兒,誰都別想動屬於她的東西。動了,他不會罷休。
再說,有謝持靜的遺囑在,就算是打官司,他們也沒有半分勝算。
當初一定是腦子讓門擠了,纔回覺得那些東西勢在必得。
想到這裡,謝正心中無比懊惱,站起身輕嘆一聲:“看來,今天是我們多事了。”
謝正一動,其他人都跟着站起,謝清歡是主家,年紀又是最小的,自然不能坐着。
幾個人裡面,謝泱對謝家的那些東西是最沒有執念的。他跟羅雲葉是二婚,至今也沒有孩子,以後也不確定到底要不要孩子,錢財都是身外物,他們自己掙的完全夠用了。
羅雲葉看一眼丈夫的表情,就知道他又無聊了——謝正這事辦的確實無趣。
謝君自己開着文化公司,妻子又是個畫家,對古字畫比較喜愛,但也說不上執着,有便有,沒有也不強求。他見沈慧敏懨懨的,就有些後悔了。
至於謝瑜,他是考古的,古董古字畫見得多了,做研究卻是不嫌多的。其他幾個人多少都有些尷尬,只有他大大方方地上前兩步,直接問謝清歡:“我並不是想要什麼,但那些古董字畫我可以看看嗎?”
“就只是看看?”謝清歡挑眉。
“對,只是看看。”謝瑜點頭。他面上十分理直氣壯,但心裡其實很忐忑,古董字畫這些都是個人珍藏,很少拿出來給人賞玩。
若是謝持靜或者謝持節,這話他都說不出口。
“看可以。”謝清歡淡淡道,“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謝瑜看向她,“你說。”
“要看隨時都可以來,但是,”謝清歡豎起一根手指,“第一,請提前預約。第二,我要你看過之後的鑑定結果。”
“好,沒問題。”謝瑜爽快答應,頓了頓,才謹慎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太懂這些?”
“是。”謝清歡也不含糊。
歷史多有共通之處,但大雍那邊跟這個時空的歷史事件對不上,古董產生的時代以及價值,她也不是很清楚,眼前既然有大師,沒道理不用,“不懂就問,不會就學,總不是壞事,對吧?”
“你能明白這個就好。”考古對於資歷的要求極高,謝瑜三十多歲就被人稱爲專家,還是貨真價實的,自然也是下過苦功的。一個人肯學,比他擁有極高的天分,更有可能成才。“剛纔的事,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其實,呃……”
他先前從沒想過有一天試圖去爭奪屬於謝家正式繼承人的資產,自然也沒幹過這事,經驗嚴重不足。總不能直接跟謝清歡說,我們就是不放心把先人們費盡心思存下來的東西交給你,不僅僅是怕你敗了家,還因爲你的閱歷你的學識,讓我們無法信服你。
但是,謝清歡還這樣年輕,學無止境,她日後未必就不能成才,有年少早慧,就會有大器晚成。
“我明白。”謝清歡擺了擺手,淡淡道,“你想說的,我都明白,所以我並不在意。”
謝十三聞言睨了謝清歡一眼,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最後他還是放棄了。
謝十四倒是沒什麼反應,這事左右不是他鬧出來的,謝清歡能自個兒解決最好。他一臉平淡地對謝正道:“若是我誤會你了,我很抱歉。”
謝正哼了一聲,看着謝清歡冷淡道:“你不覺得,我們是來跟你爭奪資產的?”
“爭奪?”謝清歡笑着一擺手,“都坐吧,別站着了,要不要換茶?”
“不用。”
見衆人都目光灼灼都看着自己,謝清歡慢騰騰道,“謝家這些資產都是有名有姓的,之前屬於我母親,現在歸我所有,合理合法。你們打算拿什麼來爭?我已經成年,有着完全的自主能力。現在也不是古時候,嫡支獨女會被強勢的旁親所欺。”
“這麼簡單的道理,就連我這個沒怎麼唸書的人都知道,你們會不清楚?”她頓了頓,又道:“若是我有個什麼不測,或者乾脆沒了,你們要來爭還說得過去。再者——你們的表情、動作、語言都太生硬了,憋着的一口氣還讓謝十四給泄了。不是影帝,在我面前秀演技是有風險的。”
這話成功地讓謝正的臉一黑。謝清歡說的沒錯,他們都太生硬了,別說是謝瑜,就是他,也不常幹這事兒。他是真想要那些古董跟字畫的,值多少錢另說,收藏在自己家裡也頗有面子。
這中間到底有幾分是擔心謝清歡把這些東西敗了,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於沈慧敏,她跟自己還真不是一路的。作爲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又是市長之女,從小到大就沒爲錢操過心。嬌弱敏感,她平日就是這個調調,謝君就好這口。
謝正不傻,第一時間就想明白了,謝清歡不在意他們,分屬於她的東西肯定是不行,但她不介意他們來看,她是想把這事揭過去的。
謝正也知道,謝清歡有這想法也很正常。謝持靜跟謝持節都是天才型的人物,成名成才都很順暢。珠玉在前,謝清歡就算資質再好,也被襯得灰頭土臉,更何況現在還看不出資質,只知道她願意學。
謝家的聲望擺在那裡,謝持靜跟謝持節是因爲自身才能讓人高看,謝清歡如今還什麼都沒有,撐不撐得起謝家都兩說,自然要多依仗他們。
謝十四這時候已經站到了謝清歡身邊,看一眼謝正的表情就知道這廝又在腦補了。這人自從當了官,學識上毫無寸進不說,之前進行着的課題也荒廢了,只有這腦補的技能越來越強悍了。
真想扒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是不是進了水。
這事不鹹不淡地翻了篇,中午謝清歡留幾人吃飯。
吃完飯,謝正等人立刻起身告辭,謝清歡並沒有強留,只是與謝十三一起將幾人送出門。
謝十三一手關門,一邊問道:“你真覺得他們不是來爭產的?”
“我沒見過這麼爭的。”謝清歡輕描淡寫道,“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要那些東西,準備不足倒是真的。這便罷了,決心還不堅定,完全沒有豁出去的氣勢。”
“又不是要拼命,還豁出去……哎,這事兒我都鬧不明白了。”謝十三搖搖頭,“大概是我想太多?”
“可能,是我太沒用了吧。”謝清歡站在青石板的小徑上,略仰起頭看向藍色的天空,“我若是像母親或者舅舅那樣,學識品性皆讓人放心,他們甚至都不會有來爭的想法。”
任何時候,處於任何時空,自身強大都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藏書樓的藏書非常豐富,並不是只有古籍。四書五經這些大雍也有,只有各朝歷史是完全不同的,爲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謝清歡下午就泡在藏書樓,翻閱那些成捲成套的史書、文獻以及現代學者對其的解讀。
謝十四依舊在爭分奪秒如癡如醉地抄書,間或擡眼看看坐在一旁安靜看書的謝清歡。謝清歡手上這本是全古言的,沒有加任何註解,她似乎看得很流暢,也不知道她到底看沒看懂,反正翻書的頻率挺規律的。
謝持靜的女兒,謝持節的外甥女,真是讓人期待啊。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看史書果然比看道格拉斯家的族史要有趣多了,謝清歡放下書,活動了一下身體,叫上謝十四一起去用餐。
晚上沒事便在書房練字,路子允打來電話,她就把白日曆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路子允也挺無語。這些人瞧着也不是臨時起意,怎麼做出來還是這麼沒成算?轉念一想,又覺得謝子玉這名字耳熟:“謝子玉是新任的守護者?”
“嗯,謝正他們好像挺忌憚他。”謝清歡道。
“那是自然。”路子允終於想起來了,“算起來,謝子玉在血緣上比他們跟你要近一些,他的母親是岳母大人的表妹。”
“還有這層關係?”謝清歡有點詫異,謝子玉看到她可是一點兒都不親近。
“表姐妹之間,也並不是都那麼親近的。”路子允微微一笑,“何況,謝子玉的母親去得挺早,岳母大人又常年在國外,關係自然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