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回房間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將沾了血跡的衣服用袋子裝起來,準備扔掉。再次下樓的時候,卻只見主宅的一家大小坐在沙發上,唐凌跟她那位男朋友已經不知去向,想來是回自己去了。
唐非朝謝清歡招了招手,謝清歡走過去,看一眼他的臉色,略微挑了挑眉:“怎麼?”臉拉得跟別人欠了鉅款沒還似的。
唐非聽她問起,皺着眉毛憤憤地道:“她一定是故意的!”
謝清歡直覺自己在洗澡的時候錯過了什麼,看唐非一臉我有八卦快來問我的表情,她適當地表現了一點兒驚訝:“嗯?”
“哼,她帶雷家的人來,不就是爲了炫耀,膚淺!”唐非冷哼一聲,嚴肅地問道:“姐姐知道雷家嗎?”
謝清歡輕輕搖頭,琢磨着以唐凌那讓人略捉急的性子,炫耀這事兒八成是做得出來的。只是,這年頭,男朋友一招沒領證,隨時都能從預備役老公的行列退出,這時候就得意未免太忘形了。
唐摯微微一笑,眼中卻殊無笑意:“雷蒙的父親如今已是上將,他的兄長也從軍,據說是特種部隊的。雷家是政商聯姻,雷蒙接手的是他母親的生意。”
“所以呢?”謝清歡有點兒不解。聽唐摯的意思,雷家也十分顯赫,但這顯赫跟唐家並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沒必要無謂的忌憚。
“所以唐凌就帶他來顯擺咯。”唐漣漪目露鄙夷,“哥,你說這二哥往常是怎麼教她的,口無遮攔也就罷了,連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都不知道。那雷家是什麼樣的家教,唐凌老這個樣子,以後不定怎麼吃虧呢。”
唐起冷淡道:“她如今也算不得是唐家的人,隨她怎麼蹦躂。”唐起心理也覺得厭煩,他當初掌權的時候完全是高壓手段,唐家的人反而溫順聽話。到唐摯掌權時,對唐家的完全不在乎,只要他們不犯到他的手裡,隨便怎麼折騰,倒是慣出了毛病。
在唐起看來,這下一輩的子侄,除了唐摯,餘下的瞧着總覺得有些駑鈍,不說像路家當家那樣驚才絕豔,連任西東都比不上。人不聰明也沒什麼,會做人也行。結果不計其數的錢財投進家族教育基金裡去,教出來的女孩兒仍是眼高於頂,不知道謙虛爲何物,沒眼色不知道勘讀時局。
唐起對雷蒙的印象倒是不錯,年紀輕輕的就表現出十分出色的商業天賦,如今已是C市的首富。但他是個純粹的商人,無利不早起,唐凌想要利用他達到某些目的,也要能付出同等的代價才行。
這一點唐摯也很清楚,笑道:“反正來者是客,唐家盡到地主的責任便好。”
謝清歡對唐凌的作爲只覺得好笑,卻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便是除夕,唐家近支以及遠支一些收到特別邀請的年輕人齊聚主宅,從早上起,就人來人往衣香鬢影,這時候瞧着都十分有教養了,人雖然多,但並不嘈雜。
唐起跟唐摯都在,唐家的人瞧着謝清歡在,雖然覺得礙眼,卻也沒人再說什麼。唐非已經開朗許多,從他臉上幾乎已經瞧不出抑鬱狂躁的痕跡,但人情往來,多有虛假,他對這種場合,也十分不喜,拖着謝清歡的手跟在唐摯身後,跟心思不一的各路親戚打過招呼之後,就拉着謝清歡鑽進了遊戲室,遞給她一個遊戲手柄。
謝清歡對玩遊戲完全是個門外漢,唐非充分體驗了一把爲人師的樂趣,然後被謝清歡打得落花流水。
唐非一面爲自己是個‘會教’的老師爲自豪,一面試圖扳回戰局。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謝清歡在連輸三局之後,以初學者之姿完爆唐非。
唐非盡興了,心情似乎也更好了些。
唐家的年飯安排在中午,在專門闢出的餐廳裡擺了八桌。謝清歡與唐非跟唐家的小輩坐在一起,席上並不全是認識的,稍微熟悉的一點有唐白跟唐凌。
雷蒙並不在,這麼個日子,雷家的排場想來也不會小。唐凌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竟然坐在謝清歡的右手邊,而原本應該坐在這個位子上的唐白則隔了三個座位。
唐白看一眼謝清歡,再看看唐凌,一點兒也不爲謝清歡擔心,只希望唐凌有點兒眼色,安安生生地吃過這頓飯。要知道,她如今被逐出唐家,是唐非發的話,唐摯雖然默認了這個決定,但這裡邊並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自家人,說錯話,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受點教訓也就罷了。但她要是在這麼個場合讓唐摯面上無光,她就永遠不要想再回到唐家了。
唐起舉筷之後,年宴就算開始了。雖然平日裡大家受的教育都是食不言,但這個時候一點兒聲音沒有也太沉悶,因此杯盤交疊聲響,氣氛一時濃烈。
謝清歡這一桌都是年輕人,菜香酒香環繞,隨便找了個話題也就聊開了。聊了一會兒,唐白覺得不對勁,謝清歡跟唐非自成一派,捏着個酒杯,吃一口菜喝一點酒,完全沒有理會衆人在說什麼。
唐白一尋思,很快就想通了,這一桌坐的,都是唐家的教育基金扶持的人才,要麼是在國外深造的,要麼也是國內有名的大學的,聊的內容都是平日裡所見所聞,以及對眼下經濟文化的見解。而謝清歡跟唐非,一個自小在娛樂圈裡混,文化課都是專門請老師教的,另一個小小年紀就抑鬱着,都沒有怎麼在學校裡呆過,自然無從插話。
唐白撫了撫額,要不是這坐席是唐摯首肯的,他簡直要懷疑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了。
唐凌就坐在謝清歡身旁,自然將這些都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冷冷一笑。唐家這一代的大小姐,不過是個西貝貨,穿上龍袍都不像太子。
謝清歡知道唐摯這麼安排的用意,他並不覺得演員可以當做長久的事業,女演員更是,以後要面臨結婚生子,重心就會發生偏移,工作可能也沒法兼顧,所以人脈要提前建立。這一桌的人,除了唐白跟唐凌,其他的幾位都不是近支的。
但他們在綜合能力上,比近支出身的要強很多,與他們接觸並融入他們,絕沒有壞處。
對於唐摯的好意,謝清歡並不以爲然,她對自己的未來並不迷茫,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她也十分清楚,並不想仰仗唐摯的安排。
而作爲唐非來說,他是唐摯的親弟弟,在這次唐家的危機中挺身而出,雖然沒有驚人的表現,但以他的悟性,守成完全沒有問題。
這席上的,別說不是近支的,就算是近支的唐白跟唐凌,他們想要在唐家立足,也必得有點兒真才實學。唐非則不需要,他只要知道如何得心應手地駕馭他們便可,人無貴賤之分,卻有上下之別。
既然已經站在食物鏈的上層,便沒有必要再放下身段。
謝清歡無視唐凌那帶着嘲諷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跟唐非碰了個杯。唐非抿了一小口果酒,目光四下一轉,脣邊泛起一絲淺笑,有點冷。
唐白看在眼裡,暗暗搖頭,隨即端着酒杯站起身,微微笑道:“大小姐,二少,祝你們在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謝清歡目光輕輕一閃,跟唐非一起站起身,和他碰了一下杯子,而後一飲而盡。
這一杯開了頭,就不那麼好收拾了,謝清歡見其他人一臉躍躍欲試,就知道這一圈要喝下來恐怕沒那麼簡單——人敬了你,你喝了,還得再還一個,這叫禮尚往來。
謝清歡將杯子斟滿,趕在下一個開口之前,舉杯:“各位,來,爲相遇。”
唐非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杯子靠過去:“乾杯!”
唐白跟另幾個人見了,也明白謝清歡的意思,識趣地起身舉杯。
一桌人舉着酒杯,目光落在坐得穩如泰山的唐凌身上。唐凌賺夠的眼球,慢騰騰的起身,笑眯眯道:“人說千萬次的回眸才換得今生的相遇,我上輩子大約什麼事兒都沒做,盡顧着回頭了。”
唐白聽了這話,不由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跟什麼。
謝清歡挑了挑眉,淡淡道:“先乾爲敬。”說罷,一仰脖將杯中酒飲盡。
唐凌看着她:“大小姐,我恐怕不勝酒力。”
謝清歡不動聲色道:“我乾杯,你隨意。”
唐凌輕輕一笑,果然隨意抿了一口,就放下酒杯,等其他人都喝完才施施然坐下。
再坐下之後,氣氛較之先前就融洽了許多,但謝清歡跟唐凌之間的不睦還是能瞧出些端倪。席上另外的幾人,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明白唐摯如此安排坐席的意思。
謝清歡跟唐凌,誰跟主宅親近,誰纔是真正的唐家大小姐,一目瞭然。安排他們坐在這桌,是將他們當做客人,尊重有之,看重有之,而唐凌再次,則是說明了她如今的地位——已經跟外來客沒有兩樣了。
唐凌反應略慢,在那幾個人將話題扯開,轉到謝清歡比較感興趣的電影史跟遍地開花的影帝影后身上時,才明白着其中的問題,捏着筷子的手頓時收緊,臉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