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債。沈清之沒有結婚,自然也就沒有子女,但他也是做人長輩的,知道做父母的,難免偏向自己的孩子。
朱少將兩個孩子,長子是家族的未來,從小帶在身邊嚴加管教,沒讓走偏一步。小女兒則是嬌寵着長大,要星星不給月亮。
那位朱小姐,沈清之也有些印象,不算是頂聰明的人,她自己大約也知道這一點,平日裡做事還算有分寸,比起旁的驕縱千金,要好上許多。
這次不知爲何,做出這等沒腦子的事情。
人年輕的時候總難免腦子發熱,只憑着一時衝動做事。朱小姐這事在沈清之看來,根本就不算個事兒,再怎麼鬧,對路家對路子允也不會有半分影響。
但路子允恐怕不會這麼想。他成年已久,家世人品都是一等的,足可託付終身。他身邊爲何連個女伴都沒有,無非是他對不喜的人從來不假辭色,只稍稍示意,手底下的人就知道如何不讓閒雜人靠近。
朱小姐先前既然沒近得了身,顯然是在不喜那一列。如今路子允要結婚,對謝清歡正是珍惜的時候,又怎會容忍有人這麼鬧?
蘇沐打了電話,便不是警告,而是通牒了。朱家跟路家畢竟頗有交情,不能因爲這麼點小事兒就破壞了,讓朱家自己解決朱小姐,也是全了面子。
門第越高,一廂情願的多情就顯得越可笑。沈清之也是久居上位的,喜怒不形於色,但他口氣中那些微的同情,朱少將還是感受了,心中一凜,隨即給長子朱少校去了電話,傳達了意思。
沈清之擺了棋盤,看着聚精會神對弈的朱少將,心情頗有些微妙。
那頭朱少校封父命飛往t市,得知了朱小姐乾的事,心中暗罵朱小姐愚蠢。路子允是輕易能招惹的?
別的不說,單看路子允的本事,就知道路家絕無可能會敗在他手中。路家世交不少,權勢比朱家更盛的也不在少數,這一代跟路子允有些交情的世家千金也有那麼十來個。
人都是往高處走,男人當然也要選最好的那個,路子允這麼個香餑餑,豈會沒人惦記?但你看誰把覬覦做到明面上了?三思後行,徐徐圖之都不懂。手段還這麼糙,到底會不會辦事?
說來也是他們做父兄的疏忽,想着家裡的長子從軍,且看着前途有望,朱小姐一個女孩子,對她也沒太大的期望,只願她一生平安和樂罷了,平日裡也就嬌寵些。但大家千金該有的教養也一樣沒缺,不知道怎麼的就寵出了這麼個蠢貨來,眼瞅着就是要連累全家的節奏。
朱少校到了t市,火速找到了朱小姐——這蠢貨居然準備在路家別墅所在的山腳下安營紮寨,以便長期駐守,隨時戰鬥。
路家壓根兒沒人搭理這茬兒。
朱少校到的時候,看到朱小姐正在忙碌那情景,兩眼幾乎被閃瞎,深恨自己先前竟沒看出妹子這專門坑爹的屬性,鐵青着臉拆了朱小姐正在搭建中的望夫窩。
兄妹倆一個要拆一個要攔,那場面頓時熱鬧了。不過朱小姐到底是嬌嬌女,兩隻手抵不過朱少校一隻胳膊,很快敗下陣來,被朱少校拎着丟給手下嚴加看管。
朱小姐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大半天的勞動成果三五分鐘就在朱少校手中崩毀,一時有些楞,緊緊抿着脣一言不發。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就是個笑話?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更知道,路子允爲人其實很是冷淡,看她的時候跟看其他任何一樣不起眼的事物沒有任何區別,跟她的父兄能言談甚歡,那是因爲利益相關,有利於彼此家族的長久發展。
路子允跟她實實在在只是點頭之交,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喜歡了他,慢慢的竟成了執念。一直以來,他的身邊都沒有女伴,那些早早就被路老爺子備下的未婚妻也在沉默地等待着,只要他沒說結婚,她就能守着那點執念不言不語。
可是,一聽到他要結婚,她心中各種瘋狂的念頭就壓抑不住。
謝清歡到底有什麼好?她跟路哥哥站在一起,笑容都溫和到寡淡,根本看不出幾分情意。
朱少校暴力強拆完畢,胸中的悶氣好歹散了些,臉色仍然不好,對手下道:“收拾一下,我們走。”
朱小姐這會兒也緩過來,聽了朱少校的話,心中邪火又起,自然要鬧:“哥,連你也不幫我?!”
“幫?”朱少校面色難看地斜她一眼,眼中三分嘲諷,心中怒氣不爭,“你倒是說說,我要怎麼幫?”
“當然是幫我得到路哥哥了。”朱小姐理所當然道,看一眼朱少校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氣,“哥,既然路哥哥可以不要路伯伯準備的人,那我爲什麼不能嫁給他?我從小就想着長大了要嫁給路哥哥,哥,你幫幫我。”
“七哥不要路世伯準備的人,跟你要嫁給他有必然聯繫?”朱少校後退一步,彷彿纔剛剛認識這個妹妹似的,詫異道,“七哥選了謝小姐,一方面是謝小姐確實有魅力,讓七哥喜愛她,心甘情願同她結婚。另一方面,也是表明他的婚事容不得任何人做主。倒是你,到底是什麼讓你覺得,你想要嫁給他,他就要理你?你說這話心虛不心虛?七哥待你,跟旁人有半分不同?”
朱少校擰着眉,冷冷道:“你以爲你在路家人眼中,算是什麼千金小姐!你就是公主,七哥不喜歡你,也是白搭。”
不是朱少校不疼惜妹妹,將她貶損得一無是處,而是朱小姐瞅着就是魔怔了,需要當頭棒喝,來清醒清醒。朱家沒打算犧牲她的婚姻來謀取更多的利益,給了她最大的選擇自由,但她也該有自知之明。別說這事沒半分可能,就算能成,他也不會同意,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能有什麼幸福可言?
她現在是鬼迷心竅,等路子允順利成婚,時間久了,這心思自然就淡了。
“你胡說!小的時候路哥哥明明答應過,等我長大的會娶我的!”朱小姐上前兩步,扯着朱少校的袖子晃了晃,哀求道,“哥,我是認真的,路哥哥也絕不會言而無信的。”
朱少校額角青筋暴跳,面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冷淡道:“七哥自然是守信的人。不過,你也該清楚戲言跟承諾之前的區別。”誰會拿過家家時說的話當真?朱少校看一眼明顯不服氣的妹妹,擰眉道,“妄想也是病,得治。今天我們就啓程回去,你的腦子若是還不清楚,我會請心理醫生給你看看。”
朱小姐倒抽了一口冷氣,睜圓了眼睛瞪他,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你還是我親哥哥嗎?你居然——”
“你該慶幸,你真是我親妹妹,否則,你這麼個鬧法,能不能保住一條命都是兩說。”朱少校心中煩躁,看着她冷笑道,轉頭吩咐手下,“好好看着小姐,我要去一趟孟家。”
“是,您放心。”手下應了一聲。
朱小姐擺的這個爛攤子其實很小,但這事朱家得有個態度。
朱家面上瞧着是一派錦繡,但想要憑着家世跟權勢,交換路家當家人的婚姻自由,那是妄想。
路子允跟謝清歡以後能走到什麼田地不好說,眼下卻是情意正濃,在這個時候,公然勾搭路子允,就是在落謝清歡的面子。路子允頭一個就不答應。
朱小姐一意顧着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絲毫也沒想過觸怒了路子允,他那些對付人的手段,她是不是消受得起,朱家是不是當得起。她沒想過,朱少將跟朱少校父子倆卻首先想到了這一點,路子允若真想對朱小姐做什麼,再怎麼防備,他總能得手。
一個對朱家沒有作用反而讓朱家被動的女兒,值得朱家爲她對抗路家嗎?畢竟是親生女兒,朱少將不希望看到她成爲棄子的那一天。
路子允不在t市,就算他在,這時候也不能直接找他。他父親去找了沈清之,這事抹平已是十拿九穩了。他不過在t市,就順道去見見孟夫人路四小姐,將那一成的變數抹了。
找孟夫人自然是有道理的,她長期主持婦聯工作,見的各種事兒也多,自家小妹這事兒沒造成實質傷害,沒帶來嚴重後果,只是一時糊塗,求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是很容易的。
果然,孟夫人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只說了跟沈清之一樣的話,將首尾收拾利索,有了這檔事,朱小姐往後少往路家走動。還有就是,下不爲例,否則,誰說請都沒用。說到底路子允纔是一家之主,她們這些出嫁的姐姐,也不過是在不打緊的事情上能說幾句,但他做了決定,她們便不會試圖讓他更改。
聽話聽音,朱少校人精似的,哪能聽不明白。告辭之後立刻動用關係抹去了一應痕跡,網上朱小姐僱的水軍立刻解散,拎着朱小姐回了家,沒等他爸回來拿主意,就直接請了經驗豐富的心理專家給朱小姐做了催眠,消除了她那段心心念唸的小時候。
等蕭朗月回了t市,這事兒都進行到尾巴上了,卻不妨礙她爲謝清歡抱不平:“什麼人啊這是!說好的大家千金的矜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