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華對於細節的要求很高,簡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因此拍他的片子對於藝人來說也是個極大的挑戰。《山河》的拍攝除了最開始狀況比較多,後期算是很順利,遠勝於林天華拍的其他三部片。
正所謂同行相輕,《山河》又特意請了不少小有名氣的演員,在私底下並不是沒有針對過野路子出身的謝清歡。但一來,她們那些手段實在是太小兒科,完全引不起謝清歡的注意,二來除了謝清歡的助理candy之外,蕭朗月也時刻在謝清歡三步之內,找謝清歡的茬兒等於直接跟蕭朗月過不去。
娛樂圈風雲變幻,有人上位就有人沉寂,但即便是星途顯出了疲敝下墜之相,圈裡的規矩也是要尊重前輩,誰又能保證前輩沉寂了就一定沒有出頭之日呢?
只有毛毛躁躁,一點兒遠見也沒有的新人才會特意挑釁前輩。
自那次威壓出現問題之後,林天華對於劇組的道具也格外上了心,《山河》需要是正常的宣傳,並不需要用事故來博眼球。
將最重要的一場馬戰放在最後,林天華也是有考量,先前的那些可以採用拉攝鏡頭的方式靜止拍攝,但這場不行,必須是動態的。
爲了拍好這場戲,林天華專門挪了時間出來,請幾位主演去馬場找感覺——謝言墨跟陸臨本身就會騎馬,蕭朗月差一些,也勉強會控僵。
林天華將重頭放在謝清歡身上,因爲她先前拍的片子裡基本上沒有騎馬的經歷,所以打算對她特別關照。
誰知道謝清歡見了馬一臉深沉懷念地伸手去摸了摸鬃毛,而後翻身上馬,動作流暢自然,如行雲流水一般,絲毫也沒有給林天華機會。
林天華鬱卒地看着謝清歡操控着馬兒緩步走着,覺着跟這種霸氣側漏的姑娘一道真是沒有任何的成就感。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孟青流。
《山河》的進程掐的很緊,整一個月了每天精神高度緊張,幾個主演飈戲雖然也很爽,但時間久了多少也覺得辛苦,正好趁這個機會放鬆一下。
行家聚在一起,最容易看出演技的優劣以及需要改進的地方,平日裡幾個人也常常聚在一起討論,有時候還要拉着孟青流詢問他對於人物的見解,這段日子以來,都已經混得爛熟了。
蕭朗月對着偶像影帝哥終於能麻溜兒地說出話了,間或還能開兩三句玩笑。
謝清歡對於這個世道的陌生疏離已經完全湮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海綿一般瘋狂地吸取着各種知識,謝言墨在圈子裡被人稱爲前輩已經許久,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誠懇地不恥下問的人。
謝清歡好像從不知道什麼是害羞膽怯,一旦有不懂的,如果是演技方面的,就會立刻問他或者陸臨,至於蕭朗月,謝清歡對着她簡直不知道客氣這兩字是怎麼寫。
謝清歡不恥下問的時候,通常帶着一些技巧,能讓人心甘情願地教了她的同時,對自身的演技也有所幫助。
當然,別人問她的時候,她更是坦蕩,連如何舉一反三也一併告知,在她看來,學習自己不懂的知識,是十分必要的,同樣傳授別人不懂的,也一樣重要。
藏私幾乎是各行各業的通病,但她並不在意這一點,擁有同樣的學習能力,同樣的學習技巧,她也不在意比別人更用心一些,所以從不擔心超越。
謝言墨在這個圈子裡時間太久了,見過了各式的虛僞,乍然眼前出現了謝言墨這款的,覺得十分新奇,對她也格外在意起來。
論眼光,陸臨自然是不及影帝哥,但他心思縝密,觀察入微,自然也看得出一些門道。又因爲合作相對緊密,幾個主演在拍攝期間幾乎抱成團,吃盒飯的時候都拼菜。
因着主演們在戲外的這點兒默契,在戲裡亂世冰冷的大背景之下,他們眉眼間的纏綿曖昧便格外到位一些,將悲劇的色彩渲染地十分濃烈,在乾巴巴的場景中,孟青流還感動地流了一回眼淚,林天華直看得目瞪口呆。
謝清歡與蕭朗月並肩而行,這段時間她十分留意蕭朗月,因爲她自那晚之後,時不時表現出一種跟她的性格十分不符的深沉。
謝清歡覺得怪異,卻又說不上是哪裡怪異。蕭朗月大部分時間又極爲正常,她也不能就自己也拿不準的事兒隨意去問別人,唯一慶幸的是,兩人始終住在一個房間中,方便照顧。
謝清歡自身的性子十分克制,對於自己認定的人,向來十分關心愛護,蕭朗月疑似中了攝魂術並在浴室裡短暫昏迷之後,她幾乎每個晚上都不曾熟睡,一有動靜她就會知道。
蕭朗月的情形怪就怪,每次都是夜間發作,而且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比如有一晚,她蹲在謝清歡的牀頭整整半個小時。還有一次她蹲在馬桶上四十來分鐘。第二天一起牀就跟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
像這種情況,在大雍的時候,謝清歡也聽說過,民間通俗的說話時夢遊。但謝清歡知道,蕭朗月並不是這樣,至少蕭朗月在她家的時候,就沒有表現出這種夢遊的症狀。
謝清歡偏頭瞥一眼蕭朗月,目光中帶了點兒審視。
蕭朗月察覺到她的目光,脣角一勾,側頭看她:“歡歡,有事?”
得,這會兒又正常了。謝清歡笑着搖了搖頭:“沒有。”
“歡歡,咱們來跑兩圈吧?”蕭朗月笑着建議道,“這小碎步,真是一點兒都不爽快。”
說着她用力一夾馬腹,跑開兩步,轉頭對謝清歡大笑:“歡歡,來呀,來追我呀。”
“……”謝清歡嘴角抽了抽,真想裝作不認識她,那邊謝言墨跟陸臨聽到這句已經絲毫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
謝清歡打馬跟上,這世道代步的工具多是車,二輪三輪四輪,都很尋常,反倒是要騎回馬很不容易,還得去專門的會所,是筆不小的支出。
對於目前的謝清歡來說,這筆支出自然是能省則省。今天有這麼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也不計較蕭朗月拿故意發嗲的調調的了,騎射之術謝清歡也下過苦功夫的,自然比蕭朗月要在行,很快就追了上去並趕超了。
“喂喂!歡歡,”蕭朗月滿臉驚奇,大聲叫她,“你怎麼會騎得這麼好的?也教教我呀。”
謝清歡勒住繮繩,操縱馬屁轉身,卻見蕭朗月笑顏如花神采飛揚,依稀是她初見時的摸樣。謝清歡心中並未覺得輕鬆,控制着身下的馬兒邁着小碎步過去,一副端莊溫婉的模樣。
蕭朗月的馬呼哧着打了個響鼻,用蹄子刨了刨地。謝清歡眉心微微一蹙,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馬蹄上。
“哎呀,你慢死了,還是我過來好了。”蕭朗月在別人眼前是豪爽,在謝清歡面前卻從不掩飾她的急躁,她夾一夾馬腹,那馬便動了起來。
變故就發生在此時。那馬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嘶,焦躁不安地原地跳躍數下,而後整個身子幾乎直立起來,兩隻前蹄在空中彈了數下,再落地時,就像發癲了似的,向着謝清歡的方向瘋跑過來。
蕭朗月驚叫一聲,幾乎被摔下馬去,下意識死命抱住馬的脖子。
謝清歡倏然一冷,抖了抖繮繩,迎着那馬而去,百忙中還回頭吼了一聲:“你們倆躲遠點兒!”
蕭朗月騎的那匹馬是棗紅的,原本是謝清歡牽的,但蕭朗月說那個夠拉風,就換了。這一換就又整出了槽心事兒。
在《山河》拍攝期間,除了那次威壓事件,期間並不是一點兒事都沒有,而是小打小鬧上不了檯面,但謝清歡不說也不等於就做了睜眼瞎子,這明明白白的就是在針對她。
因爲威亞的問題,林天華開除了道具組的一個跟他許久的老搭檔,算是給了謝清歡一個交代。謝清歡徵用了candy的平板電腦,抽空惡補了一番法律,知道故意在道具上使壞,走法律程序的話,跟故意傷人差不多。
林天華難爲情地爲那人講了好話,謝清歡也不願意多追究——畢竟針對她的那個人,還沒有顯山露水,打草驚蛇了總是不好。
這次因爲拍攝的需要,林天華特意帶他們來這個馬場,事先只通知了幾個主演,並未聲張,那人的動作也未免太神速了。
謝清歡策馬過去,幾乎與蕭朗月身下的馬並行,擡手就要去拉馬的繮繩。
林天華剛走開一會兒,回來就發現出了這事兒,一時間連罵孃的心都有了,摸出電話惡狠狠地打給馬場的負責人,讓他們拿麻醉槍過來,一邊惡狠狠地衝謝清歡喊:“謝清歡,你給我悠着點兒!”
謝清歡當然也想悠着點兒,但是馬不配合。馬不配合就算了,蕭朗月這會兒就是個幫倒忙的,哆哆嗦嗦地趴在馬背上,滿面冷汗:“歡歡你快躲開,這馬瘋了。等會兒會有人拿麻醉劑過來。”
這個時候,謝清歡有三個方法,無一例外,全部簡單粗暴:第一,拉住繮繩讓馬停下,第二,讓蕭朗月跳馬,她這邊兒控馬保持平行,正好可以接住,第三,她跳過去,抱着蕭朗月跳馬。
這三個方法的風險差不多,都相當考驗臂力,第三個方法對她自身的要求高一些,對蕭朗月來說,損傷最小。
“蕭蕭,你抓緊了!”謝清歡皺眉迅速對比了一下,鬆開了手中的繮繩,準備先跳到蕭朗月的馬上去。
從謝清歡往蕭朗月的馬那邊靠的時候,林天華就知道謝清歡不是個聽勸的,起碼在這事兒上不會聽他的,這會兒見她不要命地想要跳馬,心裡邊頓時掀了十七八張桌子,暴躁地抓過一個馬童,怒吼:“麻醉槍呢!”
“林、林少,您冷靜點……”馬童磕磕巴巴地道,“麻醉槍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再不來老子把麻醉師一家都麻了!”林天華鬆開馬童的衣服,轉眼就見謝清歡瀟灑利落地跳到了蕭朗月的馬上,他猛地一拍額頭,“哎喲臥槽——”
麻醉師遲遲不來,謝清歡伸手抓住馬的繮繩,穩住身形纔剛要拉,就見蕭朗月猛地坐起身,屈肘狠狠地撞擊在謝清歡的肋下。
“你……”蕭朗月不會武功,這一下即便是用了力,也不過是有些許疼痛,不礙什麼事。只是謝清歡這段日子以來,一直與她很是親近,完全沒料到她會選這個時候出手。
一匹馬原本就配了一套馬鞍,謝清歡跳過來完全是靠腿部的力量來穩住身體,現在蕭朗月這麼一撞,那馬又顛得厲害,立時就坐不住了。
謝清歡咬了咬牙,身體借力而起的同時,順手攬住了蕭朗月的腰——不能放蕭朗月一個人在馬上,萬一被顛下去,絕對要摔出個好歹來。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得不承認了,那針對她的人確實足夠有耐心。
謝清歡的滄海伏波心法已經練到第五層,她輕身帶一個人不是問題。她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天不從人願,她攬着蕭朗月騰身而起,在半空中突然被大力牽扯,謝清歡目光如電,急急瞥了一眼,心中頓時一沉:蕭朗月的一隻腳纏在了馬鞍上!
這個時候,進也不是,退也爲難。謝清歡心念電轉,千斤墜急速下沉,全身之力聚於腳上,直取馬的兩條後腿。
馬腿上傳來驚心動魄的一聲脆響的同時,蕭朗月也吐出了一聲痛叫。
千呼萬喚的麻醉師終於姍姍來遲,端起麻醉槍對着後腿跪地仍向前拖行了幾米的馬就是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