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站在門邊,不動聲色地估算着武力解決這事兒的可能性。瑪格麗特挾持着蕭朗月站在沙發旁,距離門邊並不遠,但也不近。
瑪格麗特手中的槍是裝了消音器的,水岸花都也算是個富豪小區,別人家如何謝清歡不知道,但自己家她是清楚的,隔音效果很是不錯。
謝清歡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蕭朗月的臉上,元昭的心臟移植手術很成功,如今已經在恢復中,蕭朗月也不像之前那樣擔心,只是她這會兒看上去仍有些憔悴,眼下一片淺淡的青色。
片刻之後,她的目光挪到了瑪格麗特臉上。瑪格麗特無疑是個美人,臉上卻是一絲表情也無,真如錢寶的資料上說,這是個神情刻板,帶着冷漠的肅殺之意,隨時給人沉重壓力的人。
道格拉斯家從不缺特立獨行的人,有格雷這樣出類拔萃的奇葩存在,瑪格麗特就顯得略普通了些。同格雷一樣,她也嗜殺,與格雷不同的是,她從不翻新花樣,對虐殺也沒有興趣。她喜歡一出手就給人痛快。
瑪格麗特人長得美,手也不遑多讓。現在,她那纖長仿若蔥枝般的食指就輕描淡寫地扣在扳機上,只要輕輕一動,就能轟下蕭朗月的半個腦袋。
謝清歡抿了抿脣。她如今的功夫比起當初拍《山河》遇襲那次當然要精進了許多,但她不能貿然出手。錢寶雖然給了她一份瑪格麗特的資料,但她知道,像瑪格麗特這樣的人,絕不可能讓人摸清楚自己的底細。甚至,錢寶掌握的那些零散信息,也可能根本不是真的。
格雷手中郵一批戰鬥力超羣的傭兵,這是整個歐洲黑道的共識。改造人計劃在華國是秘密的軍方項目,當初一纔剛發現對人體危害過大就立刻停止了,格雷得到資料數據之後繼續進行研究,卻也沒興趣大聲宣傳到人盡皆知,所以極少有人知道這批傭兵之所以戰鬥力強,是因爲被改造過。
謝清歡倒是見過幾個改造人,但她不確定瑪格麗特是不是。如果她不是,謝清歡覺得尚可一搏。
但她不能冒險。
道格拉斯家向來是同性相殺,哪怕自己體內只有半數道格拉斯家的血脈呢,謝清歡也相信,瑪格麗特想殺自己的心比殺蕭朗月要熱衷十倍。
謝清歡從不是個懈怠的人,現今社會已經很難見到內修的武道大師了,她剛纔進門,就武者而言,自然是無懈可擊,對其他人卻未必有效。
現代人有了先進的武器,精準的槍法,血肉之軀到底做不到刀槍不入,瑪格麗特若是爲了殺她而來,剛纔起碼有五成得手的機會——在大雍,謝清歡不敢自誇天下第一,但能在一瞬之間擊斃她的人,卻是沒有。
瑪格麗特既然不是爲了殺她,那必然是別有所圖。比如,爲了某個人。
謝清歡一念及此,沉靜的目光略微一冷。就她手上整合的道格拉斯家的資料,這個家族的人任性,自我,冷血,無情,若是顧念着誰,那必定是命中註定的那個人。
瑪格麗特是格雷的追隨者,顯然對他的理念是認同的,同時她又是道格拉斯家如今跟格雷血統最近的人,這兩人至今沒有互相看對眼,真是讓人費解。
瑪格麗特也在靜靜地打量着謝清歡。哪怕資料列得再詳細,真正見到人,感覺仍是不同的。
瑪格麗特的年紀還不大,若是現在沒了,也還在英年早逝的範疇。但她的人生已經經歷了無數的大風大浪,見慣了亡命之徒,殺戮鮮血早已經是家常便飯。所以,她自認很有幾分眼力,從謝清歡進門,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謝清歡並不是個多情的人。
不僅如此,她的眉眼雖然柔和,但眉峰下壓,是個相當有決斷的人。
瑪格麗特略微眯了眯眼睛,不能直接殺掉的人,對她而言都是個麻煩,她向來討厭麻煩。
謝清歡沒有開口,現在的情形對她而言,還沒有到最壞的那一步。瑪格麗特手中有人質,看似是佔着上風,但這點上風的局面,很容易被扭轉。
如果謝清歡現在不管不顧,打開門衝出去,就算瑪格麗特手再快,能不能將她活着留下還是未知。瑪格麗特很清楚道格拉斯家的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的選擇——爲了別人去死,是聖母的事。
瑪格麗特也沒有開口,如今這種壓抑的氣氛,對峙的局面,對她是有利的。誰先沉不住氣,誰就差了一着。
她不會讓出這一步。
謝清歡一臉鎮定,眉眼間不見一分焦慮,瑪格麗特被譽爲女王蜂,必然是見多了大場面,自然知道如何鎮住場子,但她心裡,未必是不急的。
因爲,這裡是t市,不是歐洲。謝清歡身邊,也不是沒人暗中保護。除了要利用蕭朗月進到小區再進到家裡來,瑪格麗特還要解決到路子允特意調過來保護謝清歡的死士。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一直被瑪格麗特扣在懷中的蕭朗月卻低低呻吟一聲,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歡、歡歡……”蕭朗月頭痛欲裂,眼前景象並不清晰,只朦朧見到靜靜立在門邊的謝清歡的影子,但太陽穴上抵着的冰冷金屬質感,仍是讓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你快走!”
“蕭蕭。”謝清歡心中悠悠一嘆,終於輕輕開口,彷彿嘆息。她卻沒有去看蕭朗月,只是緩緩擡手,上下一翻,而後張開雙臂,彷彿對着她張開了懷抱。
蕭朗月見了,瞳孔微微一縮,臉上血色頓時褪盡了,毫不顧忌眼下渾身酥軟無力,奮力掙扎起來。
瑪格麗特毫不費力地鎮壓了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反抗,目光定在謝清歡臉上,拿槍的手依舊沉穩,一字一頓道:“你,不,要,動。”
如今天氣炎熱,衣衫輕薄,身上有沒有藏有武器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謝清歡方纔那個動作,是告訴瑪格麗特她身上沒有武器,起碼,她沒有槍。
瑪格麗特的聲音,機械得沒有一絲起伏,跟她的面色很搭,卻讓人覺得陰沉。
謝清歡聽了她的話,略微挑眉:“嗯?”
“你別動。你身手好,”瑪格麗特頓了頓,才冷冰冰又道,“我有點怕。你一動,我就會忍不住開槍。”
“你多慮了。”謝清歡微微一笑:“身手再好,也快不過子彈。”
“容寧雖然沒有自知之明,卻從來不屑說謊。”瑪格麗特一臉漠然,“她是新近那批傭兵裡,數據最好的。可她依舊敗給你。”
“如果你這是在變相地誇獎我,那麼我就厚顏收下了。”謝清歡跟容寧交過手,跟先前同她過招練手的七處精英相比,她的速度跟力道已經超越他們了。
“她並不是最強的。而你,”瑪格麗特冷哼,毫不留情地迎頭潑冷水,“到底是道格拉斯家的人。”
“原來,”謝清歡微笑,“你這是在拐着彎誇自己。”
瑪格麗特抿了抿脣,而後脣角一勾,拉出一道僵硬而冷酷的弧。若是熟悉瑪格麗特的人,就會知道,她這是動了殺意。
謝清歡卻不在意,她略微擡了擡下頜,目光落在蕭朗月臉上:“你把她怎麼樣了?”
瑪格麗特略一沉默,才涼涼開口:“也沒什麼,喂她吃了點東西。”
謝清歡目光微冷:“道格拉斯家的東西,吃了恐怕是會消化不良。”
“她沒有別的選擇。”瑪格麗特的眼中浮起幾分嘲諷,直視着謝清歡,“你,也是一樣。生爲道格拉斯家的人,就該回歸道格拉斯家。”
“迴歸道格拉斯家,”謝清歡悠悠笑道,“然後殺掉不管有沒有威脅的姐妹,同血緣最親近的兄弟成婚生子,讓這個百多年來從沒有新鮮血液注入的家族繼續傳承下去?”
“這是道格拉斯家的宿命。”瑪格麗特沒有從她的話音中聽出牴觸,“我說了,你沒有選擇。”
謝清歡瞭然地點點頭:“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
“算是吧。”瑪格麗特模棱兩可地答道,滿眼冷漠,“其實,我沒有必要號發無傷地將你帶回去。畢竟,廢了你的四肢,會省去許多麻煩。”
謝清歡毫不客氣地笑道:“你已經失去了動手的先機。不管是道格拉斯家,還是謝家,都太懂得權衡利弊,順勢而動,你手中的籌碼實在有限。”
“是嗎?”瑪格麗特冷漠地反問一句,手臂一收,將全身無力的蕭朗月往懷中帶了帶,持槍的手下移,抵住她的一邊肩膀,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挑起眼簾看向謝清歡,“如何?”
瑪格麗特對人體的構造很清楚,她這一槍避開了骨骼,這麼近距離地射擊,子彈也不可能留在蕭朗月體內。她手中的這支槍是特意挑選的,子彈的衝力不那麼大,因爲旋轉而對肌肉產生的傷害也就降低了。
蕭朗月的身體劇烈地抽動了一下,卻是緊緊地咬着牙,將那一聲慘叫悶回喉中。她低下頭,就着癱軟下去的勢頭,聚起全身的力量,迅速抓住瑪格麗特持槍的手,而後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瑪格麗特目光一緊,立刻騰出扣着蕭朗月身體的那隻手,狠狠往她的後頸切下!
就在這時,謝清歡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