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下午繼續跟着艾米麗學習外語。
蕭朗月閒着沒事,強烈要求旁聽。只是,她的英語水平雖然遠達不到精通的程度,但日常會話完全沒有問題,早過了入門期,跟着聽了片刻就覺得索然無味了。她不願意一個人呆在廳裡,又怕影響謝清歡,就拿了劇本靠在書房裡的沙發椅上,靜靜翻看。
書房裡很安靜,卻並不讓人覺得侷促,謝清歡學習的時候,那是真正的敏而好學不恥下問,臉面那就是浮雲。蕭朗月偶爾翻一頁劇本,擡頭的空隙裡看一眼謝清歡被電腦屏幕映襯下認真的臉,耳邊聽着她一絲不苟的發音,不由搖頭失笑。
蕭朗月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艾米麗在授課的過程中卻有些心驚——這種過目不忘的天賦,強悍無匹的學習力以及不知疲倦的求學精神,謝清歡所說但有所學,無有不會,必定不是妄言。
整整一個白天都耗在外語學習上,但這一天收穫頗豐,艾米麗還講了一些外國的風土人情,謝清歡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學費給得挺值。
下午的課程結束,謝清歡看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站起身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瞥一眼歪在沙發椅上閉目養神的蕭朗月,轉而去了廚房。
晚上仍舊煮粥,只不過由前幾天清湯寡水的白粥稍微進化了一點,謝清歡放了些肉末進去。煮好之後,謝清歡嚐了一口,覺得味道略有些怪,但大抵還過得去。
飯後消食完了,兩人去書房各自娛樂——謝清歡因爲接觸並學習了新東西,心裡覺得格外充實,彈琴的時候,那調調也特別溫和。蕭朗月則佔着電腦刷常逛的論壇。
謝清歡一曲終了,琴絃餘音尚在耳邊,就聽蕭朗月半聲驚呼:“啊——”
那聲調折了幾折,如同毛茸茸的小爪子在人的心上輕輕撓了一把,讓人忍不住也好奇起來。
謝清歡笑了笑,十分捧場地移步過去,湊到電腦前一看,蕭朗月開着的網頁果然是她平時長逛的那個,只見帶圖的加精熱門帖子的標題赫然是:頂級豪門路氏掌門人歐洲神秘失蹤,國內基業動盪。
謝清歡想起前幾天給林天華打電話,那人似乎也提到了路子允失蹤的事情,她當時並未放在心上,此刻見了這帖子,不由揚了揚眉——頂級豪門麼?
“嘖嘖,路家果然是家大業大,水深得很吶。”蕭朗月正興致勃勃地看樓主爆料,主樓裡那一串產業豐富地讓人咋舌,正在感慨着,電腦屏幕驀地一黑。
“呃……”蕭朗月呆了呆,一手指着屏幕呆滯地看向謝清歡,“這怎麼回事?”
謝清歡攤了攤手,無辜地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等屏幕恢復的時候,蕭朗月赫然發現,剛剛那個熱門帖子雖然還在,但最新的回覆是一個長貼,盡心盡力地指出了樓主爆料中的明顯錯誤,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帖子是譁衆取寵的寫手貼。
“不會吧?這竟然是寫手貼,尼瑪寫的就跟親眼所見一個樣啊。最神奇的是,窩竟然信了!”蕭朗月瞠目結舌,然後隨手點開了另一個帖子——唔,很好,這個帖子是吐槽各種逆天的髮型以及神一樣的造型師的。
謝清歡則輕輕垂下了眼簾,只笑了笑並未發表意見。
於此同時,路家本宅來了一位年輕的客人。
蘇沐身爲路子允武師,又是他一向倚重的下屬,在路家的影響力十分深重。路子允遠行歐洲,路家本宅就由她坐鎮,各項指令也由她發出。
她一早得了信,親自帶着本宅的二十四衛等在門口迎接,由此可見來人身份確實尊貴。
黑色凌志車緩緩開進層樓拱衛的本宅,在石階前停下。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身穿休閒裝,神情閒適的年輕人。
“楚少,好久不見。”蘇沐看着着意內斂卻依舊光華難抑的年輕人,他此時就像是即將出鞘的利劍,整個人帶着一股蓄勢待發的凌厲悍勇。
蘇沐微微頷首,脣邊噙着一抹讚許的淺笑。
“蘇師。”楚去疾在距離石階三步遠的地方頓住腳。他身材頎長,一米八五還要往上,而蘇沐僅有一米七。他站的位置,與站在石階上的蘇沐,剛剛好能齊平相對。
楚去疾的根基在b市,也是一時風流人物,他在外人眼中能力卓絕,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但在蘇沐跟前,卻很是溫順。
蘇沐自然不會被這種表象疑惑,作爲路家家主的第一候補人選,楚去疾打小就是牙尖爪利的豹。獵豹閒時優雅慵懶,狩獵時凌厲暴烈,再如何也不會變成家貓。
“七年五個月又三天,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蘇師。”楚去疾淡淡一笑,眉眼輕展,光風霽月,“蘇師光彩照人,比之七年前,更添風華。”
蘇沐聞言抿脣一笑。七年前楚去疾出師,由她負責考覈武技。那時候楚少還年輕,面對身經百戰的蘇沐,自然毫無勝算,輸得灰頭土臉。
而後楚去疾迴轉b市,兩人再無交集——路家外門子弟,若是擔着要職,未經傳召不得擅自離開居地,更不許擅自到t市,若有違反,一律當做叛離家族。像林天華孟青流這些一早放棄了繼承人資格的,反而更自在些。
楚去疾跟他們不同。
路子允是前代家主的老來子,上頭有六個姐姐,個個巾幗不讓鬚眉,拿出手全是鐵娘子。老爺子原本以爲這輩子註定沒兒子,誰想臨到老了,又發了第n春,娶了個二十來歲的小夫人,最後竟然生出了兒子。
路子允那一輩六女一男,在數量上是不算少了,但俗話說的號,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單一個男丁,也太單薄了些。
路家的姑奶奶們跟路子允的年歲都差得幾多,比路子允矮一輩的外甥外甥女們,有的甚至比他大了一輪還有餘。
再加上路子允小的時候,生過一場重病,險些熬不過去。他病癒之後,因爲消瘦的原因,眉眼顯得十分單薄,脣色也極淡,瞧着很是有幾分薄命相。老爺子爲家族大計,親自在路子允的七八個外甥外甥女中挑了三個作爲家主繼承人的候補。
楚去疾排在路子允之後,乃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
楚去疾的母親,是三姑奶奶路子遙。楚去疾比路子允大三歲,內秉風雷,外持靜和,手段圓通,論性情的話,比路子允更像老爺子。
蘇沐當年負責調訓這一票的小少爺小小姐,自然也看得出老爺子對楚去疾的偏重,一度懷疑老爺子是不是要舍了親生子扶外孫上位——畢竟,少主的身體狀況自那次病後就一直不樂觀。
但老爺子的態度一直頗爲曖昧,楚少也經歷了幾場不大不小的虛驚,蘇沐的這個想法就煙消雲散了:老爺子心裡清楚着,外孫畢竟比不得親兒子,但路子允一個人將掌控整個路家,目標太過顯眼。
所以,包括楚去疾在內的三個家主候補,全都是障眼法。
老爺子去後,路子允全權接手路家,楚去疾紮根b市。但老爺子臨去前,也並未取消候補。所以楚去疾一直以來第一候補的地位,從未動搖。
楚去疾在b市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因着候補的身份,他所知道的路家內務,要相對地貼近核心一些。如今路子允不在,他這個候補當家人的身份,就顯得格外貴重起來。
蘇沐對他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但神情卻顯然鄭重多了:“楚少,裡面請吧。”
楚去疾點了點頭,默默吸了一口氣,跟着蘇沐進了平日議事的小廳。剛坐下就有人端了新沏的茶進來,擱下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蘇沐對着他也沒必要寒暄,直奔主題道:“楚少既然來了,路家也算有了主心骨。我打算親自去一趟歐洲,請楚少暫代家主一職。”
“照這麼說,”楚去疾穩穩地端着茶杯,並不飲,只略微皺眉,“關於小舅舅失蹤一事,是真的了?”
“道格拉斯家的新家主選妃,七爺親自去歐洲觀禮,身邊帶了路小心。這丫頭對七爺的忠心毋庸置疑,她的存在感不強,向來是個小透明。但她在通訊方面,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七爺若不是遇見了什麼棘手的事,路小心不可能不跟本宅聯繫。”蘇沐神色淡淡的,口氣中卻透着森寒涼意,“歐洲那邊的形勢,自道格拉斯家換了人做主之後,就有些微妙了,先前的那些面子,未必還管用。”
楚去疾沉吟道:“也許小舅舅只是想安靜地在歐洲度個假,所以纔不跟本宅聯繫。小舅舅有多少能耐,蘇師還不清楚嗎?如今這樣自亂陣腳,是不是太過大題小做?”
“七爺如何,我自然知道。”蘇沐輕輕搖頭,“但如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不上不下的,我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倒不如走這一趟,還爽快些。”
楚去疾知道她年輕的萬分敢拼,是個修羅樣的人物,但她畢竟洗手多年了,如今再出手,這些年的韜光養晦不就百搭了嗎?
楚去疾看她一眼,隨即撇開視線:“蘇師就不擔心我趁機接手路家,即便你找到小舅舅,也同樣回天乏術嗎?”
“七爺的那些外甥外甥女,就數你最有本事。”蘇沐對他的問題並不覺得意外,反而笑了笑,“你若真能奪權上位,七爺定然欣慰。”
路家的枝蔓龐雜,關係錯落,即便是身爲家主第一候補,要想成功奪位,也是困難重重。即便真的成了,路家也難保不會分崩離析。這一點,楚去疾自然也很清楚:“所以,臨時找我來做苦力,還不給工錢。”
蘇沐淺淡一笑,突然定定看他,這楚少是她見過的除路子允以外資質最好的人,路家山大,卻也同樣容不下兩虎,所以楚去疾作爲家主第一候補,受到的掣肘反而不少。所以,一直以來,他的活動範圍都囿於b市。
有楚去疾在,路家一時半會兒的,向心力絕不會散。只是,總有些可惜吧,這樣一個人,若是生在別的小一些的家族,沒那麼多牽扯,也許會成爲一方霸主。
“那麼,”蘇沐欠了欠身,垂下眼簾掩去其中些微的複雜,恭敬地低下頭去,“路家就託付給您了。”
“蘇師太客氣了。我雖是姓楚,身上也流有一半路家的血。”楚去疾淡淡應道,話鋒驀地一轉,“只是,蘇師有沒有想過,路家歐洲事務的管事裡面有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