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冬天也冷,和福建相比之下卻溫和不少。不過深圳的陽光卻不是那麼容易打破雲層,這是太多粉塵彙集的緣故。和待在冬天冰冷的室內相比,出外曬到太陽身上的細胞都得以舒展,很是快意。
常人帶人熟悉環境應該是像個導遊介紹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的,但李哲表現得很冰冷,一路不支聲。開始周穆只是緊跟其後,面對枯燥的沉默隨之耗磨着兩人的距離。周穆忍耐不住好奇問:“先生,是做生意的麼?什麼職業會那麼有錢呢?”
李哲笑了笑,說:“有嗎?哪裡見得我很富有?你不知道比爾蓋茨和李嘉誠麼?”
周穆說:“至少可以讓我爲你工作,這還不夠嗎?”
李哲又笑了笑,只是沒再有半句言語。周穆鼓起勇氣繼續問,有點死纏爛打的意思。比如李哲外出五年目的爲何,連夜搬遷又是爲何。李哲借用沉默解說,也算沉默更接近本質吧!
附近不少地方都走過,包括菜市場,傢俱城,百貨超市等等。逛到服裝城時李哲才意識到該爲素素買幾件衣服,順便也幫周穆買幾件。周穆穿得並不體面,這些年也在素素那兒賺取不少薪水,但是供應弟弟讀書花費已經不少,加上鄉下蓋起的樓房大部分資金全靠周穆這幾年所得。於是花費在自己身上的錢少得可憐,幾乎沒有。幾年來周穆一直沒能給自己添幾件像樣的衣服。這些李哲自是看在眼裡。李哲在服裝城給周穆買幾件衣服,每件都價值不菲。周穆見李哲如此破費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不過李哲冷淡的表情又抗拒不得,只好接受。
李哲和周穆徒步走了不少路都感疲憊,於是在廣場面暖光而歇。
童叟娛情,往來步履匆忙。無情的歲月,五年前的周穆還是那般模樣,絲毫不改顏容,這跟素素生活在一起有關。只李哲雖說身着光鮮西裝,卻掩不住鬍鬚瘋長,多了些青春遺留痘痘的痕跡。稱不上忙忙碌碌,只是也一樣耗盡青春,拖着歲月的尾翼不捨鬆放。
李哲驟起眉頭暗自苦想惆悵。
周穆在一旁繼續打量坐在身邊的男人,心裡泛起不少漣漪,只是掩藏得極深,不易察覺,也沒有人會刻意去揣測。這幾年來,周穆一直懷着感激和痛恨的心活着。幡然醒悟,醒來時日子已然不同,曾經深愛又深恨的人依然快活着。卻把自己折騰到這般田地。
李哲看着周穆突然間沉默,便問:“怎麼想起做保姆?”
周穆失神,不解浮雲:“什麼?”
李哲重複說:“我說你怎麼會幹保姆這行?我的意思是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好工作。”
“每根草能活着總會有相應的一滴雨水滋養,我總得有份工作養活自己吧!保姆也是工作,沒什麼不好不是麼?”
周穆淡淡地笑,麪皮中隱藏着極深的異樣心情。
李哲沒等周穆回答又問:“結婚了?”
李哲的突然開口,周穆來不及躲閃眼神。這個問題來得令周穆措手不及。
“沒。估計是嫁不出去了。也罷,單身挺好的。現在的我,不會埋怨,不想嘲笑,也不去羨慕。 雖也算背光而行,卻做自己的夢,走自己的路。一切都好,真的,都很好。……謝謝你,能讓我繼續呆在素素身邊。我爲擁有這樣一份工作感到驕傲。”
周穆的語句突然變得很精煉。表現得比較高尚。不過那分明是因爲驚慌而咋舌後沉着的感恩。只怕也有些隱情是李哲還不知道的。
“二十幾了吧,不着急嗎?”
李哲剛出嘴的言語又覺得後悔,因又連忙圓說:“看我腦袋,就像你說的。挺好!是挺好的!我們都只想好好生活,我猜全世界沒有一個人不是這樣想吧!”
這是李哲第一次對周穆微笑,於是這個微笑對周穆來說何其珍貴,尤其李哲第一次顯露赧笑表情。不論出於何種目的。
周穆笑說:“二十六了。”只是又沒有其他言語補充。
“你比我大一歲。記得我離開素素的時候我也才二十,素素也只有五歲。現在回來了,素素都長得亭亭玉立,成了大姑娘。我反而發現自己然老去,真是碎月蹉跎呀。只怕也是我心老了。”
“嗯。你才二十五歲如何感發這般感喟?!還年輕,日子都還很長,開心快樂就好,不開心不快樂長生不老也沒用。最重要的是你回來了!素素也挺好,你們一家人能團聚,真替你開心。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說。”
“素素的母親……”。
“說來好笑,素素並非我親生。這素素也知道。這幾年多虧了你,我覺得很對不住素素。突然的離去……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就像她說的,我應該得到更好的生活待遇,素素也是。總有一天我還是不能讓素素跟着我東奔西跑。”
“她?誰?”
“回憶裡很清晰的一個女孩……活在我十七歲的生活裡。”
周穆沉默。李哲卻又感喟道:“真是有點對不住素素,今晚給家裡多買些好吃的,別太在乎錢。素素跟了我以後算是吃了不少苦頭了。”
周穆笑得勉強,嘴裡卻說:“你已經盡力。”
“謝謝你的安慰。不是有首歌唱到‘你不曾見過我流淚又怎會懂我傷悲’麼?也許你卻不能體會我的心情吧!我只想讓素素健康地長大,至於其他已經無暇顧及了。”
李哲的這番話倒有些自負,也算有這資格吧。面對李哲對素素的如此用心周穆自是極度慚愧。對話在此被無言和沉默截住,周穆想說什麼打破氣氛,但是沒敢繼續說。自己心裡也是清楚的,李哲問她年齡興許就沒有其他意思。反倒李哲提到素素的話在周穆心裡不斷迴響,一陣陣像碎片劃過心臟的疼痛不能隱忍。
兩人許久相對無言,都想用語言來打破氣氛,但是打破氣氛的不是周穆,也不是李哲,而是王棟。李哲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臉上表情有些怪異。李哲說:“你自己先回去,我有點事要離開會兒。”
李哲跑去開車。隨着車影的消失周穆雙手合十——祈禱吧,好人一生平安。
當然周穆顯然還是沒清楚李哲從事何種行業,這樣做自然有她不可告人的秘密。真心祝福李哲,周穆緣由心生。這像是感激李哲福利優待的一種方式,也似乎不是。看着灰色的天空懸掛的溫火球,周穆的心結成石塊往泥土裡一層一層下陷,任其如何拼命也拔不出。
半夜,素素與杜燕都已睡去。周穆等李哲許久不見回來便也上牀閉眼休息。睡意朦朧間,聽得電梯有動靜,然後就是很明顯的腳步聲。周穆驚醒,正準備仔細聽明白,門開了。是李哲。周穆按下按鈕開燈,只見李哲白色襯衫染成紅白相間的色彩。
李哲拖着疲憊的身軀忍受着疼痛挪動腳步。周穆看時驚嚇一跳,連忙上前扶住。嘴裡不停問怎麼回事,如何如何這般諸如此類問題。表現得世間難得一見的賢惠,對李哲關心備至。很容易令人誤會這也許就是保姆的本職工作。李哲心怕驚醒房間內熟睡的素素和杜燕,示意周穆不要出聲,只低聲說不小心出車禍。
周穆把李哲扶到沙發上,李哲把文件包扔在茶几上,躺在沙發痛苦地強壓着嗓音**。周穆想解開衣服查看傷口,也好知道輕重。李哲突然不再讓周穆接近,示意周穆不用管,以免驚擾了素素和杜燕。周穆眼見李哲如此慘狀如何放心得下,不顧李哲的阻攔強硬要幫忙。李哲傷痛在身無力推阻。周穆解開衣物,被李哲腰間的槍械驚嚇一跳。李哲使勁全身力氣推開周穆,朝洗浴室歪斜着身子趔趄踉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