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按部就班
初次的封賞,大家所得到的都是些辦實事的官職,像丞相,司徒,太尉這種偏名譽性的官職,尚且還沒有封下去。
衆人各有進封,沒有漏下一個有功之人。
劉桃子一身冕服,坐在上位,威風凜凜。
羣臣們以不同色彩的官服站在兩側,整整齊齊。
這算是開始了漢國的第一次朝議。
作爲主持者,魏收終於能踢開祖珽,以自豪的聲音叫嚷:朝臣有事可啓奏!
高浟最先站起身來,朝着劉桃子行禮大拜。
“陛下,臣有事啓奏。”
“陛下順應人心,進號開國,這是天下的幸事,理當賜福天下,請陛下免幽,營二州一年的田稅!”
高浟並非是信口開河,這件事他跟衆人商談過許多次,當下回暖雖快,但是雪下的也很大,幽州有幾個靠近邊塞的縣城降雪太大,導致道路被堵,耕地遭受了巨大的破壞,需要安撫。
而營州這裡,純粹就是因爲太窮,太窮,其餘邊塞的人過去了都要說窮,連地方官府都窮的叮噹響。
幽州算是濟災,營州就當是扶持一二.
劉桃子也知道他們這些時日商談的這兩個問題,並不意外。
“準了。”
高浟拜謝。
而後其餘大臣們開始一一上奏的,畢竟是頭次上奏,大家都是說些好的,大多都是講述一些吉報和祥瑞,比如哪裡出現了百歲老人,哪裡又出現了咬着玉出生的娃娃等等,反正都是預示新王登基的祥瑞。
劉桃子對這些倒是不怎麼在意,只是點頭示意。
也有人說了些讓劉桃子不喜的話。
有人上奏說新王登基,應當大赦天下。
劉桃子直接就給否了。
好不容易抓起來的人,憑什麼赦?
折騰了許久,朝議算是結束了,羣臣們各自離開。
魏收擦了擦汗水,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陛下.我是按着陛下的命令,一切從簡”
“我知道,你做的很不錯。”
劉桃子難得誇讚了一句,他說道:“往後的諸多禮儀,能從簡便從簡。”
“唯!!”
劉桃子走出了大殿,就上手脫身上的衣裳,這衣裳不能說不合身,就是有些不習慣,長袖長裳,走起來都覺得不得勁,礙手礙腳的,換上了更便捷的衣裳,劉桃子方纔離開了王宮。
他還有幾個人要去見。
斛律光跟暴顯穿着精緻的官服,坐在馬車內,心情都還不錯。
暴顯笑着說道:“還真的是陛下的一貫作風,不到半天就結束了,我還以爲會拖到晚上的.有個晚宴什麼的。”
斛律光折騰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是這官服太複雜了,過去齊國的官服多好,非要弄個不同顏色的,穿起來還比過去要麻煩。”
“我也這麼覺得。”
馬車外忽傳來聲音。
斛律光驚愕的看向了外頭,馬車倉促的停下來,兩位將軍因慣性往前,又急忙穩住身子。
一人拉開了車簾,直接鑽了進來。
鑽進來的人正是劉桃子,穿着尋常穿的戎裝,就這麼坐在了他們的對面。
兩人呆愣了片刻,暴顯才反應過來,“臣暴顯拜見陛下!”
“臣斛律光拜見陛下!”
劉桃子揮了揮手,“就這點最是麻煩,最是不喜。”
暴顯疑惑的問道:“陛下方纔不是在宮裡嗎?怎麼”
“有事找你們。”
“暴公,你的身體還好嗎?我聽說,這次您是帶兵上陣的?”
暴顯愣了下,“還好,多謝陛下關心。”
“正好,徐之才如今就在平城,讓他爲你看一看吧。”
“往後你就待在平城,讓徐之纔好好給你調理一二。”
暴顯急忙說道:“陛下,可是邊塞那邊”
“這是.詔令。”
“唯。”
暴顯茫然的應了聲,劉桃子就令甲士進來,架着小老頭進了另外一輛車。
劉桃子囑咐他們將暴顯送到徐之才那裡,讓徐之纔好好診斷醫治。
車內就剩下了斛律光跟劉桃子。
劉桃子讓車伕繼續開,自己則看向了斛律光。
“丈人。”
斛律光看向劉桃子的眼神有些複雜,他是親眼看着這個後生一飛沖天,從一個小將軍成長到今天的。
他對齊國還是有感情的,就是達不到段韶那種地步,至少在聽到齊國滅亡時心裡還是會覺得痛苦。
不過,這都是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選了便要認。
“此番登基,丈人送的好大賀禮,三顆人頭,還都是敵人的重將。”
“許多人都說,應當冊封丈人當車騎將軍。”
“這過去也大多是由外戚來擔任的,不過,我卻覺得,丈人即便不是外戚,也能以軍功來獲封.”
劉桃子先是誇讚了幾句,而後話鋒一轉,“可我還聽說,丈人此次領兵深入,險些被敵人所包圍,若不是暴老將軍,只怕是難以全身而退啊。”
斛律光也不否認,“我沒想到敵人的老巢裡還有那麼多的精銳。”
劉桃子點點頭“丈人打仗的經驗比我更多,我就不多說了,當下有一件事,需要丈人來相助。”
“哦?”
“你想讓我去打段韶?”
“不。”
“我想讓丈人去打僞周。”
斛律光當即來了精神,打僞周他可是行家啊。
“你想讓我去打韋孝寬?”
“早該如此了!韋孝寬這廝過去仗着自己城池堅固,大放厥詞,我願意領兵前往,定然斬下韋孝寬的頭顱.”
“丈人,我並非是要打韋孝寬。”
斛律光皺起眉頭,沉思了片刻,“你想打甘,涼?”
“不愧是丈人,一點就透。”
“我只能給丈人少量的騎兵,您可以從靈州往西北出發,沿路打誰打多少都由您自己決定。”
劉桃子嚴肅的說道:“當初國內大臣們爭執,有的想用心治理國內,有的想去與僞週週旋,讓他們無法快速恢復國力.”
“我選擇了前一個。”
“在各地設立軍府,發展本身。”
“但是宇文邕那邊也不能輕視,我聽聞,他大刀闊斧的進行了許多變革,想要儘快的恢復國力。”
“我想派一位將軍,領着少量的騎士,在他後方轉一轉。”
“當下國內的將軍裡以丈人最爲勇猛,論孤軍深入,更是無人能出丈人左右”
斛律光皺了皺眉,這是在誇還是罵?
劉桃子興致勃勃的說道:“丈人,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若是面對突厥人,突厥騎兵極多,且無處補給,便是幾次取勝,只要被人切斷後路,就難以回去了,但是這僞周不同啊,僞周的涼,甘等地區,駐兵較少,此二處的軍府滿編尚且不到兩萬人,而要駐守的地方又是何其多!”
“丈人這種打法,最是適合此處啊,也不必考慮別的,四處進攻就是。”
“只要讓僞周不能那麼容易的推行國內諸事就好了”
斛律光沉默了片刻,忽問道:“那突厥人怎麼辦?”
“我如今在恆州,他們是不敢來的。”
斛律光撫摸着下巴,這確實也是他最熟悉的打法,過去他就是這麼打周人的,邊塞那些戍城,都是他這麼拿下的,有一次他從白馬進攻,最後是從永豐附近撤退的。
“這兩個州有很多馬,有許多契胡.商賈”
“你沒想過要佔下來?”
斛律光突然發問劉桃子皺起眉頭,輕輕搖頭。
“不可能的。”
“從靈州往涼州,中間是沙漠,連綿不絕的大沙漠,大軍無法通行。”
“若是要從南邊繞,沿路都是周人的戍,壘,關,小股騎兵還能穿過去,若是大隊人馬,會被他們所攔截,而後就被拖死在金城郡周圍”
“而且,便是以小股兵馬搶下了涼,甘等州,只要金城還在敵人的手裡,那敵人隨時都能調兵北上,我們守不住。”
斛律光眯着雙眼,“那着實是有些可惜。”
“關鍵還是在韋孝寬,若是韋孝寬被拔掉,那敵人的防線就會再度收縮,金城這邊估計都要受到影響,你想好要怎麼擊敗韋孝寬了嗎?”
劉桃子搖了搖頭,“有些想法,卻還不曾決定,若是決定了,會讓丈人統帥前軍。”
斛律光點着頭,“好。”
此時馬車已經來到了斛律光的府邸內,劉桃子跟斛律光一同走下來。
“那就請丈人再好好想想涼,甘的事情。”
“若是覺得可行,開春就可以出發了。”
一直到劉桃子離開之前,斛律光都沒有詢問關於女兒的事情,對方沒有詢問,劉桃子便也沒有提起,劉桃子將幾封關於涼州和甘州的輿圖以及相關文書留給了斛律光,自己則是匆匆離開。
斛律光的這種打法,還真的是適合對敵人搞這種長途奔襲,尤其是對敵人的薄弱地區。
從這裡離開之後,劉桃子就在王宮的昭信殿裡召開了另外一場‘商議’。
這次商議的參與者都是各地的刺史,除卻光州刺史陸杳因爲生病了無法趕來,其餘各地的刺史們都沒有漏掉的。
別的事情都可以不去,但是登基之事,不能不來。
包括高長恭在內的諸位刺史們坐在劉桃子的面前,祖珽,路去病,高浟三人則是單獨的坐在了對面。
首先就是稟告各自治下的情況了。
在上位之前,劉桃子等人就對國內那極多的州進行了整頓,重新劃分了區域,削減了州和郡,避免不會出現只有一個縣的郡和州僞齊還真的就有一個縣組成的郡和州,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按着祖珽他們的說法,是爲了騰出更多的空位置來安排勳貴。
如今就清爽許多了,數百刺史被減到了如今這麼多。
刺史們倒是跟朝臣不同,不能報喜不報憂,他們往往都是報憂不報喜。
面對君王和朝臣時,只有訴苦,哭窮,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救濟,得到更多的照顧。
甚至不惜彼此拆臺。
營州刺史袁聿修不經意的透露出官服下那縫補的衣裳,“陛下能減免營州一年的田稅,營州百姓,感激不盡,營州苦寒之地,耕地少,氣候惡劣,難以耕作百姓們無以爲食.”
幽州刺史唐邕當即說道:“袁公此言,不太妥當,我可是看到許多馬車前往營州,先前大雪封了路,還有商賈訴苦,請求我們想辦法,讓他們儘快到達營州,我聽說您在營州開山澤之便,鼓勵百姓們開採種植諸多草藥山藥,將這些東西賣給其餘州郡的悲院醫坊”
“唐公所言不假,而且賣的還貴,我們幾個縣的採購草藥事就佔據了不少支出,關鍵是這些草藥還只能在他們那裡生長,帶到別的地方反而是生長不出來.”
冀州刺史崔劼證明了唐邕的話。
他認真的看向了袁聿修,“袁公,我倒是覺得,與其高價出售,若是我們能多合作,您爲我們提供這些草藥,我們也能爲您提供糧種耕牛這不是更好嗎?”
袁聿修還是那嚴謹的模樣,“營州窮苦,草藥山藥也就那麼多,商賈前來收購,也是在壓價,其餘郡縣前來,也是以官威唬人,營州,尤其是最東面,百姓們冬季尚且不敢出門若是說要聯手,那也可以,但是不能壓價”
高長恭坐在衆人之中,當真是如一股清流,他看着這些名聲響噹噹的賢人們彼此爭論,猶如商賈一般的討價還價,平日裡的那種名望和濾鏡似乎都碎了一地。
高長恭有些不知所措。
在登基儀式的時候他聽到午時過後要召開‘刺史朝議’。
那時他還很開心,想着要跟衆人學一學治理地方的經驗,都想好了自己該怎麼分享靈州的政績之類。
可他沒想到,這剛剛開始,這些刺史們就開始一一叫苦,叫慘,沒一個主動表政績的,而後甚至開始就以草藥的價格辯論起來,高長恭整個人都有些懵。
“陛下,還是朔州最苦啊!!”
田子禮坐在一旁,痛心疾首。
高長恭都不知道他爲什麼能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這句話。
“陛下,朔州當下有大量的亡人,而朔州已經沒有太多的土地來安置他們了,希望廟堂能允許明年朔州官府進行二次開墾,新開墾的耕地能免去部分的稅賦”
“陛下,自從光州設立之後我青州的港口就再也沒有船隻停泊了,商賈們都不願意前來,商稅大降,請允許青州擴建港口吸引北上的商賈”
高長恭漸漸就明白了。
訴苦是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大家都有想去做的事情,奈何,廟堂的錢糧匠人就那麼多,不可能十個州的事情全部都辦,而沒有廟堂的扶持,光靠地方是幹不成大工程的。
就說青州的港口問題,他要修建的可不是那種小碼頭,是類似光州的望海臺,就是在海邊修建個城池這玩意可不是當地能獨自去幹起來的,還有朔州的那個開墾,顯然這是希望廟堂能提供糧草和人員上支持.
高長恭迅速醒悟,下一刻進入狀態。
“陛下,靈州三面是敵!百姓苦矣!!”
祖珽等人就根據諸多州的情況,一直都在書寫着什麼。
在大家各自說完之後,才由這幾個人來商談決定。
最後也只是批准了靈州刺史高長恭和燕州刺史石耀兩個人的上奏。
高長恭是希望能在靈州前往朔州的道路上修建驛舍和戍壘,維護道路,因爲靈州距離平城實在太遠,像是懸掛在敵人的腹部,後方的道路因爲先前的戰事而被破壞,導致來回很不容易,高長恭這次都是一路急行軍而來的,卻還是最晚到的那一個。
而石耀則是希望能重新修築三座荒廢的城池,這三座城池過去因爲各種原因而被廢棄,隨着天氣回暖,石耀希望能重新開發這邊塞三城
其餘刺史們就是再無奈,也沒有辦法,廟堂的支出是有限的,就是劉桃子,也不能憑空變出東西來。
就是這兩個大工程,只怕都要消耗廟堂極大的國力。
賣慘環節就這麼結束,刺史們又回到了過去那正人君子時的模樣。
方纔的對峙和無禮頓時消失,彼此又是歡顏笑語。
他們跟朝臣們商談起一些大事,例如今年的目標,發展方向等等。
高長恭發現劉桃子一直都很沉默,聽刺史們說,刺史們說完又聽祖珽他們說,自己很少言語,不是搖頭就是點頭。
等到會議結束,衆人各自離開,高長恭和田子禮卻沒有急着離開。
高長恭略微靠近了些劉桃子,面帶笑容,“多謝陛下,通過了我的上奏.”
“大臣們覺得可以,我就答應了。”
“我發現陛下很少自己開口啊”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若論作戰,這些人只怕都不如我們,可若是說治理政務,我又如何能比得上祖珽高浟等人呢?”
“我懂得不如他們多,那就聽他們做出決策,而後採納就是了,何必胡亂開口?”
“當下國內的諸多政策,也基本都是延續過去的政策,或是借鑑其他國家的政策,按部就班,有些時候也不是壞事。”
高長恭重重的點頭,“有道理。”
“倒是高刺史,你融入的還挺快啊這麼快就學會訴苦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