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山谷中,一羣飛鳥被馬蹄聲驚起,不一會幾千個騎士從谷中飛奔而出。
侯玄演對着馬臀抽了一鞭子,拽着繮繩一馬當先,穿過了大名鼎鼎的華容道。
荊襄九郡已經是很久之前的老黃曆了,因爲一部三國演義,至今還被人津津樂道。
侯玄演卻沒有憑景傷古的閒情逸致,昨夜戰報傳到武昌府,襄陽已經危在旦夕了。
襄陽城是湖廣的門戶,這個城池掌握在誰的手裡,誰就握有主動權。忠貞營已經守了兩年了,兩年來清兵逐漸增兵,但是因爲鄭芝龍之亂,曾經是襄陽後援的鄭遵謙和顧炎武的浙兵,已經退回到了江西贛州。
此消彼長之下,饒是堵胤錫苦苦支撐,還是很那抵擋孔有德三人的猛烈進攻。
這些遼東出身的漢八旗,雖然所作所爲令人作嘔,但是戰力着實不差。遼東苦寒之地,向來不缺猛將和精兵,只是他們的主將也是統帥太看重自己的利益了。
越過荊州城外的江水,遠處大批人馬往這邊奔來,侯玄演伸手遮陽,看了一會說道:“是忠貞營的旗號,看來襄陽是丟了,不過這些人撤的還算有章法,估計是被人用計襲取了襄陽城,堵胤錫率兵後撤。”
秦禾縱馬上前攔住一騎,問道:“堵胤錫何在?高一功何在?”
被攔住的騎兵見他甲冑,知道是自己這邊的長官,拱手說道:“襄陽城中磁侯田見秀、義侯張鼐、武陽伯李友和太平伯吳汝義打開了北門降清,城外清兵一擁而入,堵帥下令讓弟兄們退到荊州。我們是袁將軍手下,不知督帥和高帥的行蹤。”
秦禾將他方行,來到後面說道:“國公,是袁宗第的人馬,襄陽城是被叛徒開的城門,他們準備退守荊州。”
忠貞營雖然都是闖王的舊部,但是有些人賊性難改,堵胤錫治軍又很嚴格,許多大將虐民都被他嚴懲過,終於埋下了反叛的種子。耿仲明派人入城,稍加誘惑,就引得幾個手握重兵的大將倒戈。
侯玄演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道:“殺不盡的狗漢奸,就像那雨後春筍和割了一茬的韭菜。”
不一會,剛纔放走的小兵,帶着袁宗第趕了過來。
袁宗第手臂有傷,不能全禮,但是仍然單手致禮道:“國公。”
侯玄演在荊襄鏖戰時,對這個作戰勇猛的悍將有些印象,點頭問道:“前面的戰況怎樣?”
“嗨!我們弟兄們守着襄陽,萬無一失。誰知道那田鷂子不知怎地就豬油蒙了心,帶着手下幾個慫瓜開城投降了,這貨投降不要緊,我們也不缺他那點兵馬,可他打開城門算是把這些老弟兄坑苦了。”袁宗第邊說邊罵,臉上非常難看,他也怕忠貞營有人投降,影響了侯玄演對他們所有人的看法。
“田見秀等人降清,雖說是突發的,但是仔細一想不可避免。這些人心志不堅,和你們不同,就是不知道他們帶走了多少人?”
“鷂子手裡就有五萬人,其他的小子加起來也就兩三萬。”這些陝西流賊起事之初,爲了不連累族人,都取了些千奇百怪的外號,田見秀就叫鎖天鷂。
侯玄演聽完手心一涼,忠貞營一共才二十萬,這就去了八萬人。更可恨的是這些人不是單單減員,他們到了滿清一邊,此消彼長之下,局勢更加艱難,怪不得堵胤錫那麼剛烈一個人,也會選擇棄城撤退。
“國公,我在撤離的路上,曾經上高崗往回看,清兵佔領襄陽之後,好像沒有追出來的意思。”
侯玄演點了點頭,說道:“他們佔據襄陽,是怕我們進兵河南,這羣人的心思在漢中,吳三桂已經往漢中去了。”
侯玄演無奈之下,只好帶着這些人退到荊州,第二天一早堵胤錫和高一功率衆進城。
上次見堵胤錫和高一功,還是在長沙城,那場反擊之後再也沒有見到。侯玄演渡江追人的時候,肩頭中間落水,錯過了圍攻襄陽的戰役。
堵胤錫臉色有些羞慚,屈膝道:“國公,下官無能,沒有守住襄陽。”
高一功袁宗第等人慌忙出列,說道:“都是我們的錯,沒能看住鷂子,唉,說起來他也不是軟骨頭...”
侯玄演臉色沉靜,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只是暫時丟掉了襄陽,兵馬損耗不多。如今我們要想的,是如何奪回襄陽,進逼中原,將這四個漢奸頭子趕盡殺絕。這幾個人爲害之烈,不遜於建奴韃子,有他們在就會有數不盡的漢人降清。”
堵胤錫也知道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抖擻精神,站起身說道:“襄陽城中民心向着我們,只要我們整頓軍馬捲土重來,相信襄陽不難打下。”
侯玄演心底暗道,民心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以左右天下大勢,卻不能左右一城一地的得失。說到底最重要的還是襄陽周圍還有多少可用之兵,纔是重奪襄陽的重點。
“去長沙府,讓湖廣官員都來荊州,我要集整個湖廣之力,奪回襄陽。”侯玄演話音剛落,一個親兵就出列上馬,趕往長沙府。他手裡已經沒有可用之兵了,想要奪回襄陽,就要用當地的兵馬。這場惡戰敵人已經萬事俱備,自己這邊纔剛剛開始。
荊州的城頭上,昏慘慘的天空像是要塌下來一樣,旌旗插滿的城樓上人頭攢動。全城都是忙碌的身影,忠貞營自上而下,都在渴望一場大勝洗刷恥辱。守了這麼久的襄陽,卻敗在了自己人手裡,誰的心裡都咽不下這口氣。磁侯率衆降清,在他們的心中更加憋屈,若是不能親手奪回襄陽,從此以後忠貞營這個名字都成了個笑話。
剛來荊襄的第一天,就給了侯玄演當頭一棒,望着亂哄哄的荊州城,侯玄演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這裡。
大堂內一張地圖當中拜訪,仔細一看漢中府的周圍密密麻麻,全是侯玄演親筆標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