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回到住處,相比較而言,此刻的心情倒是放鬆了很多,最起碼的一點,便是排除了宋庠的嫌疑,只要宋庠和自己站在一起,這件事便有可爲。
廂兵的控制權在手,便不怕他們作亂,眼下最缺的便是證據,蘇錦本想立刻帶兵將跑馬地和東城柳枝兒衚衕兩處探明的糧倉之處給查封了,但忽然之間,蘇錦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前幾日自己大張旗鼓的派人去查訪,也曾動用了衙門裡的差役,在知道了這位馮老虎的手段之後,蘇錦本能的感到一絲不安。
能夠潛心編織出如此一張大網的馮敬堯會將百萬屯糧的糧倉之處輕易的讓自己探聽出來麼?這顯然有些不合邏輯;而自己一旦帶兵前去查封,若是什麼都查不出來的話,馮老虎會毫不猶豫的動用手中控制的衆官員對自己進行攻擊,雖然不能把自己怎麼樣,但是自己便會落於被動,失去了先手。
最好的情形是,即便糧倉是假,自己也讓馮老虎覺得是真,但是自己卻不去動他,這樣馮老虎會以爲自己有所顧忌,或許這纔是迷惑住馮老虎的一個辦法;當自己查知真正的糧倉所在地之後,便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而蘇錦今天上午先去北口三裡的目的其實是認定了跑馬場和柳枝兒衚衕是藏匿之地,而按照朝廷的詔令,過了期限的屯糧之戶是可以選擇以每石三百文的低價糶售糧食給官家的;蘇錦本想連哄帶嚇讓馮老虎屈服,主動同意;現在看來,倒是歪打正着,沒有直接去查封糧倉倒是個明智之舉,否則如果一粒糧食都查不到的話,馮老虎會藉機反咬,說他是冤枉的,自己沒有證據在手,顯然會極端的被動。
但此時,查詢糧倉倒並非當務之急,弄到那些官員們寫下的淪爲把柄的所謂強.暴良家婦女的證據纔是第一要務,這些證據落入自己的手中,這些官員便都是自己的棋子了,到時候自有大用,可是這些證據想要拿到,何其之難。
蘇錦正在思索辦法,王朝馬漢從外邊吵吵鬧鬧的進來了,蘇錦上午回來之後換了衣服便出了門,兩人一時不查竟然沒注意到,也是蘇錦有心避開兩人,帶着這兩個貨總是那麼顯眼,膀大腰圓挺胸疊肚的,自己實在是難以遁形。
兩人到處亂找,幾乎找遍了揚州城也沒找到蘇錦,最後纔想起來去悅來客棧,沒想到蘇錦早走了;在悅來客棧吃了中飯之後,兩人這才急匆匆的回來,一路上兩人兀自互相埋怨對方,一個說對方眼睛不好使,居然在眼皮底下丟了公子爺,另一個罵對方腦子不好使,丟了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悅來客棧。
“你這腦子,只配去像那城南武二郎一樣給人拉車背貨,你這吃貨,幹這些粗活倒也累不死你。”王朝罵道。
“你好……你眼睛也被大魚大肉給吃矇住了,我剛去撒泡尿,你便把公子爺給丟了;你這雙招子這麼不管用,怎地不去大街上做個算命瞎子去,倒也餓不死你。”馬漢毫不相讓。
蘇錦苦笑不得的看着兩人進了門,兩人一見蘇錦忙閉了嘴,笑嘻嘻的湊了過來道:“公子爺,你出門也不說一聲,一個人出去多危險。”
蘇錦沒好氣的道:“爺是紙糊泥捏的麼?那麼容易便被人算計?”
王朝賠笑道:“那倒不是,不過咱們在京城可是定了規矩的,爺不管去哪兒,身邊最少要有兩個貼身護衛的,公子爺這麼一單溜,把咱們哥倆可急壞了。”
馬漢瞪大眼睛連連點頭道:“嗯,是是,咱們哥兩找了大半個城。”
蘇錦嗤笑道:“這會子又稱兄道弟了?剛纔還在互相對罵,現在又穿一條褲子了?”
馬漢笑道:“那是,哥倆沒有隔夜仇。”
王朝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能得,拽什麼詞兒,那是夫妻沒有隔夜仇。”
馬漢怒道:“就你本事大,難道我不知道麼?”
蘇錦眼見戰火又起,忙喝道:“都住嘴,我要想事兒,再鴰噪都給我統統回廬州去。”
兩人趕緊住嘴,互相白了一眼不吭聲了。
蘇錦緩緩道:“你們說怎地才能知道那馮老虎將官員們寫的供詞放在何處呢?”
王朝眨巴大眼半天,才道:“這恐怕只有馮老虎才知道了。”
馬漢譏笑道:“廢話,難道去問馮老虎‘喂,你這廝告訴爺們,你把證據放在哪了?’麼?”
王朝正待反駁,忽見蘇錦一拍大腿道:“對啊,馮老虎這麼精明,他藏東西的地方定然不會告訴其他人,怕是隻有他一人知道,否則知道的人多了,官員們可不幹,那樣反而會讓官員們破釜沉舟的舉報他,這事恐怕還要問他自己。”
馬漢愕然道:“怎麼問?馮老虎的身手,咱們三個也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三個也不一定能打過他,再說他行蹤不定,就算是知道他躲在北口三裡,也拿他沒招;除非派大軍去圍剿了他。”
蘇錦啐了一口道:“怎麼圍剿?人家又非土匪,我等有何理由去圍剿?上午之事已是出閣了,再來一次,怕不要鬧得沸反盈天才怪;況且人家有五六百弟子,咱們手裡有什麼?一百五馬軍只是老虎打啊欠,樣子嚇人而已,指望他們,別想了。”
王朝道:“他躲在北口三裡咱們定無辦法,只能等他溜了單或許纔有機會。”
蘇錦沉思道:“不但要溜了單,而且要是毫無防備,這就需要摸清他的生活規律,怎生找個跟他熟識之人問問才知道。”
王朝低聲道:“不是有個名單在你手上麼?悄悄找個官員拿此事威脅他,他們既然那麼熟,應該會有所收穫。”
蘇錦搖頭道:“思路是對的,但是不能這麼做;首先,咱們沒證據,而馮老虎又攥着他們的大把柄,他們決計不會說實話,咱們又不能無憑無據的硬是要挾於他們,這便等於拿着一把想象中的刀抵着人的脖子,威脅要殺死他,你想他能怕麼?再者,這些官員未必知道馮老虎的生活規律,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一種秘密的地下關係,不可能在明面上顯得那般的熟絡。”
馬漢道:“那就抓他身邊的一個人來問問,這總可以了吧。”
蘇錦搖頭道:“不好,弄不好會讓他警覺,最好是這個人既不是他的手下,又跟他熟悉,瞭解他的一些生活細節,問他又不會驚動馮老虎。”
王朝馬漢大眼瞪小眼,心道:哪來這麼個人啊?
蘇錦眯着眼來回踱步,忽然歪頭問道:“你們適才提到武二郎?南城的那個漢子?”
王朝道:“是啊,那夜咱們還和宋公子一起去他家,公子爺還敲了宋公子一頓竹槓呢。”
蘇錦眼前一亮道:“我記得武二郎當時說我要是想買黑市米,可以去北口三裡衚衕內報一報一位叫什麼人的名字便可。”蘇錦皺眉苦思,一時想不起來。
“叫盲三爺,是武二郎的東家。”馬漢道。
“對,就是盲三爺。”蘇錦喜道。
“公子爺又要獨闖匪穴?”王朝駭然道:“這回可不成,那馮老虎可是認識你的。”
蘇錦愕然道:“我什麼時候要獨闖北口三裡了?你當爺瘋了麼?”
“那你幹嘛提起盲三爺這個茬兒,你不是想喬裝買米報盲三爺的名頭去麼?”
蘇錦嘆口氣道:“憑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
馬漢嘿嘿大笑,得意的看着尷尬不已的道:“吃癟了吧?還裝小聰明,很明顯公子爺是要去找這個盲三爺打聽馮老虎的行蹤,這麼簡單的事兒你都不知道。”
蘇錦笑道:“馬漢這回說對了。那你說說我爲什麼要選擇這位盲三爺呢?”
馬漢昂首挺胸道:“因爲盲三爺是瞎子,瞎子看不清咱們長相,咱們不容易暴露,這樣就算問不出來也沒關係,盲三爺不知道咱是誰。”
蘇錦哈哈大笑起來,馬漢道:“怎樣,被我說對了吧。”
蘇錦指着他的鼻子笑道:“你的智商已經沒有下限了,你們兩半斤八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