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東西,便該啓程了。
朝霞滿天,是個出行的好日子。宋可人租住的房子外,馬車已經停好。小六子已經坐到了車伕的位置上,方老闆娘站在宋可人家的門口,兩眼的淚水。
方少文扶着宋可人上了車,隨後,方少文衝着方老闆娘一抱拳。方老闆娘適當的掉下了兩行熱淚,隨後,掏出帕子衝着方少文揮了揮手。
“可人,你要保重呀!”方老闆娘說道。
宋可人點了點頭,笑盈盈的說道:“姑你也要注意身體,別擔心,我們兩個月以後就回來了。這段時間,還要勞煩姑看店,真是過意不去。”
方老闆娘長嘆了一口氣,動情的抹掉眼角的淚珠。
“傻丫頭,說什麼瘋話,都是自己家人,這些事情不是應該應分的麼?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少文。”方貴和說道。
宋可人點了點頭,衝着她揮了揮手,鑽進了車裡。方少文對着方貴和點了點頭,隨後也鑽進了車裡。
小六子拉開了架勢,用鞭子抽了抽馬屁股,馬車向前衝去。方貴和舉着帕子,衝着馬車的後面揮了揮手。紅色的朝霞映紅了天,金色的陽光鋪在大路之上,馬車歡悅的向前衝去,方貴和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那彷彿,是跟過去的記憶揮別一般,不捨與心疼。
她拿着小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方家的馬車正在那裡等着她,她毫不猶豫的上了車。
“走吧,去鄉下的方家。”方貴和說道。
一大清晨,方老爺剛剛睡醒,正在院子裡緩慢的踱着步子。花園中,所有的樹枝都露出了本來的面目。灰鼠鼠的伸展着自己的四肢,像是一個個老婆娘一般。
方老爺走到池塘邊,鯉魚們以爲主人來餵食了,全部聚集到了池塘邊,大嘴一張一合的衝方老爺要着吃的東西。
方老爺頗有興致的看着這些鯉魚,當他的目光從這些鯉魚的身上掃過時,不禁的皺起了眉頭。
“來人,來人呢!”方老爺喊道。
這時,李媽走了過來,手中還端着趙姨娘的洗臉水。
方老爺煩躁的問道:“我問你,那條金色的魚呢?”
李媽衝着池塘裡看了看,搖了搖頭。
“昨兒餵食的時候還在呢,我昨兒還說呢,就它吃的多!”李媽笑嘻嘻的說道。
但此刻方老爺的臉上卻像是掛了霜一樣的寒冷,他揹着手,一隻手死死的攥着另外一隻手。
“那魚最貪吃,平時來了人它就鑽出來,今天怎麼沒出來?你不會不知道那魚對少文的重要性吧?去,把魚食拿來!”方老爺說道。
李媽陪笑着說道:“哎呦,老爺,我還得給姨奶奶送……”
“送啥送!快去拿魚食,哪個重要不知道嗎?”方老爺怒道。
李媽連連陪笑點頭,生怕觸怒了老爺自己倒黴。只是,這一早上肯定少不了捱罵。冬天的水本就容易冷,這一來一回,水壺裡的水定然涼了,在去燒,一定浪費不少的時間,到時候,還不是捱罵?
真真倒黴,爲了一條魚,一早上被罵一天的運氣都不好。
李媽回身剛走,做粗活的大丫頭就慌張的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城裡的姑奶奶來了。”
方老爺皺了皺眉,不耐煩的訓斥道:“喊什麼喊,城裡的姑奶奶又不是鬼,你慌個什麼勁兒,你給我在這看着,那條金鯉魚出來,就趕快來找我!”
說罷,方老爺信步向外走去,大丫頭吐了吐舌頭。
花廳中,穿着素衣的方貴和一臉的愁容,她不停的玩弄着手中的小帕子,又擔心又害怕的樣子。
身着深綠色緞子衣裳的方老爺一進屋,方貴和立刻站了起來。遠遠的,她便對着方老爺點了點頭。
“大哥。”方貴和說道。
方老爺點了點頭,示意方貴和坐下,他捋了捋鬍子,皺着眉頭說道:“大白日的,你怎麼來了?”
方貴和未等到方老爺走到面前,便長嘆了一口氣。直到方老爺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方貴和露出了悽婉的神色。
“大哥,我……我對不起你,沒有好好照顧少文。”方貴和悲切的說道。
方老爺一聽是有關於方少文的話題,立即就瞪大了眼睛,他急切的問道:“怎麼回事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方貴和搖了搖頭,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倒是說呀!”方老闆一瞪眼睛,“啪”的一聲拳頭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他着急的問道。
方貴和哭着從袖筒裡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用那纖纖的春蔥一般的手指推到了方老爺的面前。
“大哥,你自己看看吧。”方貴和哭着說道。
方老爺像是個十幾天沒有吃飯的人見到了飯一樣,一見方貴和的信推了過來,他立即搶了過來,伸手扯開信封,打開了一看,纔看了兩行,方老爺的臉就漲成了豬肝的顏色。
“那孩子只是跟我說心情不好去附近轉一轉,哪兒知道,我等他們走了才發現他留下的信。大哥,我……我對不起你。少文是方家的一根獨苗,要是……我……”話未說完,方貴和便嚶嚶的哭了。
方老爺站起身,大罵一句:“造孽。”
可話音未落,就見他的身子猛然的一陣強烈的顫抖,方貴和一驚,不自覺的站了起來。隨後,只見方老爺渾身的顫抖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強烈,猛然間,只見他口吐白沫,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緊接着,渾身劇烈的顫抖讓他蜷縮成了一團,他的舌頭吐了出來,口中的白沫像是胰子水一樣的“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
方貴和一看,這是犯了羊癲瘋呀。她心中一急,猛然瞥見手邊的雞毛撣子。方貴和慌張的一把抽過雞毛撣子,一個不小心,只聽見“咔嚓”的一聲,放雞毛撣子的膽瓶隨着雞毛撣子拿在方貴和的手裡的同時,摔個碎屍萬段。
隨着這一聲巨響,方老闆的顫抖越來越厲害。那前朝的舊物,本是方老闆的心愛之物,便隨着雞毛膽子的離開而粉身碎骨。
虧得那方老闆此刻沒有意識,不然,定然會哭的昏天黑地。方貴和也來不及想那般許多,拿起雞毛撣子,便塞入了方老闆的口中,生怕這倒黴的羊癲瘋發作會讓他咬斷了舌頭。
方老闆的身體隨着咬住雞毛撣子的把柄而漸漸的安靜,這時,趙姨娘帶着老媽子急匆匆的趕了進來。
一見方老爺羊癲瘋發作,趙姨娘頓時就急了。
“這是咋回事麼?你對他做了啥?”趙姨娘喊道。
方貴和白了一眼趙姨娘,怒斥道:“我到是想問問,你對我大哥做了啥。過去,他哪裡有這種毛病?少文的娘伺候他的時候,怎麼沒見着這麼多(毛)病?”
“你什麼意思?你意思我把老爺伺候壞了?”趙姨娘得理不饒人。
方貴和瞥了趙姨娘一眼,冷冷的從比鼻子裡擠出一個“哼”字,算是對這場對話的結束。老媽子拿來了麝香,趙姨娘放在方老爺的鼻孔下讓方老爺聞了聞。
方老爺的身體漸漸的不再躊躇,倒不是麝香起到了作用,而是羊癲瘋的影子漸漸的離去。
趙姨娘拿來手帕輕輕的擦掉了方老爺嘴角的白沫,老媽子遞來一張溫熱的毛巾,放在方老爺的臉上擦了擦。
又過了一會子,方老爺漸漸的張開了眼。羊癲瘋的劇烈反應已經過去了,方貴和跟趙姨娘同時鬆了一口氣。
方老爺伸手摸着自己的額頭,喃喃的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大哥,你病了。不過,都過去了。快,快叫人把那春凳擡過來,把老爺擡進去休息。另外,去叫大夫了沒有?這要好好調養的。”方貴和張落到。
趙姨娘白了方貴和一眼,冷冷的說道:“用不着假慈悲,李媽,去,叫人把春凳擡過來。在去叫老四把冷大夫叫來,另外,去備上些硃砂,那東西安神!”
說罷,趙姨娘傲慢的揚起了下巴,像是挑釁一樣的看了方貴和一眼,似乎是在對方貴和說,我纔是這個家的主人。
方貴和冷笑一聲,伸手去扶方老闆。
方老闆身體虛弱,卻一把拉住了方貴和的胳膊。
“他們什麼時候走的?現在追還來得及來不及?”方老爺急切的問道。
方貴和擦掉臉上的淚珠,點了點頭。
“走了有一段時間了,應該還能追得上。但就怕是已經出城了,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方貴和說道。
方老爺痛苦的伸出一根手指,艱難的指了指門口。
“追,給我追。吩咐所有老號,今日停業,去,給我把這個孽子追回來!我,我打斷了他的腿!”方老爺這一氣,胸口又是一陣的痠疼,不禁的“哎呦”的一聲。趙姨娘連忙抱住了方老爺,哭着說道:“老爺,你就別逞強了,先去休息,回頭,他們有了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
方老爺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頓時,兩行熱淚滾落。
“這個逆子,我白養了他怎麼大,他怎麼能夠這樣對待我?這個逆子……”說罷,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趙姨娘連忙換來老媽子等,七手八腳的將的他擡到了春登上去。
方貴和站了起來,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