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茅屋房頂上的稻草發出“嘶嘶”的聲音,屋子裡寒冷的如同外面一般,這該死的冬天。
這屋子實在太破,風吹過破爛的窗紙滿屋子裡都是塵土的嗆人味兒。一鋪土炕上連褥子都沒有,只鋪了破舊的炕蓆,髒爛的炕蓆上月娘蜷縮着身子不停的發抖。
一旁,彪形大漢阿三看着瘦巴巴的車伕老四長嘆了一口氣。阿三將手塞進袖筒中,而老四不停的將手放在炕前的火堆旁。
“天真冷。”老四說。
“這娘們兒到底要怎麼辦?如果把她丟在這裡實在沒辦法回去交差啊,我們倆還需要在這裡爲她挨凍?”老四衝着阿三說。
論理阿三算是老四的半個上級,出了這種事情自然是阿三來做主,不管他是做的對還是錯都跟老四沒有關係,老四始終是個拉車的而已。
老四所問的事情正是阿三所想的事,眼下天寒地凍的這倒黴的女人又病了,越往北上越是冷,這種苦他們到底要幾時才能擺脫?
當時他們設計了北上的路線,將這個女人扔到戰亂的燕京,到時候是生是死全看這個女人的造化。說白了,這是送月娘去死。北邊亂的已經不成樣子,傳聞金人逢是漢族女人就殺或者直接搶過去糟蹋,月娘到那種地方去無疑是九死一生。
當然,他們倆去了能不能回來也是個未知數。萬老爺想的倒是周全,可他們倆是無辜的啊,誰知道金人會做出什麼事兒,萬一也把他們倆當成是細作殺掉那可怎麼辦?誰沒一家老小?誰沒妻兒?
阿三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發燒的月娘,咬了咬牙。
“先給她找個大夫瞧瞧,要是不行就讓她自生自滅吧!”阿三說。
聽了阿三的話,老四不禁的“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嘲諷的看了阿三一眼:“三哥,你這不是開玩笑麼。咱們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能找到個茅屋避風就不錯了,上哪兒給她找大夫去?來的時候我都問清楚了,距離這最近的村子也要半天的路程,就算我現在去請,人家大夫肯不肯來還不一定。”
阿三又看了月娘一眼,顯得十分無奈的說:“那也沒辦法啊,她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繼續趕路。要是這人死在你的車上,那才叫晦氣。”
老四的臉變了色,當車伕的最怕車上出兩樣事兒:一是生二是死。生孩子的會帶來晦氣,死人的就更別提了。
“別懶了,你跑一趟,回去叫老闆給你加錢。”阿三說。
老四也只有無奈的點了點頭,煩躁的站起了身,嘟囔的抱怨道:“沒事接這種活做什麼,這娘們兒真是個掃把星,他媽的,老子還得去給她找大夫,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的。奶奶的,真是個掃把星。”
老四說着就出了門,而阿三卻滿腦子想的是要不要把這女人送到北方去。這女人生死跟他無關,可他不想被金人弄死啊!
外面傳來馬車聲,老四是走了。阿三長嘆了一口氣,伸出腳在火堆旁烤着。他並未感覺,此時一雙大眼睛正看着他。
月娘早就醒了,發燒令她頭暈腦脹,渾身冷的像是被扔進了冰窖中一樣的難過。風寒是個討厭的病,它令人渾身無力。
阿三跟老四的話自然被月娘記在了心理,到了此事她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整個經過。首先,小六子騙她上車是預謀好的,第二,一個叫萬大爺的人想把她送到北方去。記憶中,她不認識一個姓萬的人,更別提得罪。她想,這件事兒一定是宋可人做的,就算不是宋可人,也會是小六子做的。
他們想要弄死她!
月娘心中憤恨,這些人嫉妒她的容貌又嫉妒她得寵,他們嫉妒她的一切,他們想要除掉她!她纔不能讓他們得意!
深吸一口氣,世界還算公平,至少給了她一顆聰明的頭腦。月娘仔細打量了這個阿三的背影,又想到老四去給自己請大夫還需要半日的路程,月娘忽然心生一計。
“嗯……”月娘緊閉雙眼忽然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阿三被這奇怪的聲音嚇了一跳,不覺回頭去看,月娘緩緩的張開雙眼用迷離的眼神看着阿三。月娘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伸向阿三,並輕輕的拉住了阿三的衣角。
“好冷。”她說。
月娘的聲音十分的輕柔十分的溫暖,宛如塞在嘴巴里的一塊糖,甜而美好。這聲音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聲音,特別像是阿三這種家中有個悍婦的男人。
“你忍一忍吧,老四已經去給你請大夫了,忍過這一會兒就沒事了。”阿三說。
“我冷。”月娘柔聲說,她像是一隻貓一樣用可愛的眼神看着阿三,阿三怦然心動,立即扭過臉去。
“你幫我捂手好不好?我好冷。”月娘懇求道。
阿三盯着火堆,臉卻紅了。別看他膘肥體壯但內心卻是個小男人,輕微的溫柔就可以融化他的整顆心。
“我好冷。”月娘說着,就將手試探着伸到了阿三的手旁,並一把拉住了阿三的手。
阿三不禁的驚叫了出來:“哎呦,這麼燙?”隨後,順手抓起了月娘的手。月娘故意期盼的看着阿三,她委屈的說道:“恩,很冷,你都不理人家。”說着,她主動向阿三湊過了身子。
“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這一路上你從沒有爲難過我。我知道,我不能叫你難做,我也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人,不敢求大哥告訴我到底得罪了誰,只想求大哥一件事,能不能幫我蓋被子呢?我好冷。”月娘說。
阿三不是吃素的人,孤男寡女月娘又是個極爲美豔的女子,他怎會不心動?阿三故意裝作疑問的,只聽他道:“哎呦,這可怎麼辦呢?咱們現在是在荒山野嶺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那鋪蓋,不如,我把衣裳脫了給你蓋?”
“不好吧?你脫了衣服會凍着。”月娘故意說道。
“那……那我躺在你身邊,讓你暖和暖和。”說完,阿三不由分說的跳到了炕上,一把將月娘摟在了懷裡。
他那毛茸茸的鬍子發散着一股難聞的氣息,月娘下意識的避開了。阿三微微一笑,伸嘴就要去親月娘,月娘卻故意笑着向後退。
“討厭,你欺負人家!”月娘笑着道。
阿三見月娘不討厭,趕忙笑着說道:“我這可不是欺負你,我是在疼你!”
“我可不要你疼!人家現在可是在生病,萬一你也染上我可不負責。”月娘撒嬌的說道。
老三聽了月娘的話心裡頓時麻(酥)(酥)的,彷彿是一隻小手伸進了他的心中捏了他一下一般,他情不自禁的將手向月娘的臉上伸去,月娘卻輕輕的推開了他的手。
“我可不願意給你做露水夫妻,我知道大哥你是個好人。哎,妹子我命苦,從出生到現在就沒過過好日子。妹子我命苦,這一輩子只想跟個踏實的人過一輩子。妹子我也不敢求名分,只求他對我好。哎,可妹子我命苦怎麼就碰不到這樣一個男人?”月娘憂傷的說道。
阿三還是將手放在了月娘的小臉上,他衝着月娘微微的一笑,順勢捏了月娘的臉一把。
“你若是跟着我,我一定好好疼你!”阿三說。
“可你肯違背主子的意思?”月娘問。
阿三猶豫了一下,萬大爺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但眼前的美(嬌)娘溫柔如水,他怎麼捨得輕易放下?
“大哥,你帶我回京兆好不好?對主子只說我被狼吃了,我絕對不給你惹事,難道,你忍心看到我活活死在這荒山野嶺嗎?”月娘說道。
說着,月娘又一次主動的拉起了阿三的手。
“我若死了,你不愧疚麼?《三世因果經》上可說,若是殺生害命下輩子沒有好報!”月娘說道。
緊接着月娘不等老三反映過來又趕忙說:“大哥,求求你帶我回京兆,我給你一百兩銀子,而且,絕對不會爲你惹事!”
“這……”阿三一聽銀子卻心動了。
“你覺得我不會有一百兩銀子嗎?”月娘說着摘下了頭上的銀釵。
“這就有十幾兩,只要你將我送到京兆城的水月庵,剩下的銀子我如數給你。若你不放心,我可以給你寫個文書。”月娘又道。
阿三心動了,他心道,這一百兩銀子自己要賺兩三年才能賺回來,這丫頭出手到大方,說不定她真是個有錢的主兒。
想到這裡,阿三微微一笑……
十日之後,京兆城裡流傳着這個一個謠言:一個美麗的女子死了,她將瘟疫帶到了人間,京兆城即將流行一場大瘟疫。
而此時的周恆,卻在大街上被人攔了下來。
“公子,請問你姓周麼?”一個彪形大漢攔下週恆問道。
周恆一愣,連忙說道:“請問有什麼事情?”
那大漢猛然掏出了一根女人的髮釵,他說道:“公子可識得此物?”
周恆接了過來,卻見那髮釵不正是月娘的嗎?
“你怎麼會有……”
那大漢當即打斷了周恆的話:“公子,這位姑娘已經離世,她走之前拖我將這東西送給你,請公子收好。”
說罷,那大漢轉身離去,周恆就是追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