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到是一臉的從容不迫,周恆跟方少文二人像是左右門神一樣,一邊一個。火光中,周恆的臉色像是土地一樣的金黃,而方少文的臉,卻像是白紙一樣的蒼白。
宋可人抿了抿嘴脣,輕聲喊了一聲:“爹。”
宋老爺子微微一笑,伸手捋了捋鬍子,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的目光。宋可人卻心中一沉,他爹平日裡脾氣急躁,但凡是遇到大事,反而氣定神閒,如今見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還能如此淡然,宋可人心中便知自己這下子不會被吊起來打半死也差不多了。
忽然間,宋老爺子的臉一沉,宋可人心中一緊,竟將那半條小命塞進了小心眼裡。那宋老爺子面如包公,眸如炭,氣一沉,手一擡,指着那吳媽就罵道:“沒見過市面的東西,不過是方少文帶着小姐出去玩兒罷了,還說什麼家中鬧了賊,你活的不耐煩了?我宋家的清白,難道,就要毀在你的手上?嚼舌頭根子的蠢婦,罰你下個月的月錢,看看你往後還敢不敢嚼舌頭!”
老吳頓時弄個大紅臉,點頭哈腰的說道:“是是是,老爺我錯了。”
宋老爺子像是欣慰的舒了一口氣,微笑着點頭站了起來,對大家說道:“行了,都早點休息去吧,時候不早了!”
方少文詫異的看了看宋老爺子,宋可人看了看方少文,方少文衝着她眨了眨眼睛。在看那周恆,一臉的凝重,狠狠的看着方少文,手攥起了拳頭。
第二日一早,宋可人剛剛起牀,正梳洗打扮呢。這下好了,連丫鬟都沒了,老吳這個腹黑的傢伙,昨兒晚上把她的丫鬟抓柴房裡去了。哎呀呀,可憐吾那雪爲肌、花爲腸的俏紅娘,若是沒了你,吾的小兔兔也就沒了着落。
等等,忽然想起,你怎麼被老爺發現的?真是個笨蛋,這點事兒都做不好。
宋可人正一面埋怨丫鬟一面梳着頭髮,卻聽“吱嘎……”一聲,宋可人抱着頭髮扭了頭。只見方少文這個沒眼力價的筒子鑽了進來。
宋可人立刻白了方少文一眼,心道這可是閨房,你好端端的爲什麼跑進來?
但終究是心中愛着方少文,竟硬生生的將這番話吞進了肚子裡。只紅着臉,看着他,眼神中帶着三分的責怪。
“表妹。”方少文剛一開口,卻聽“噹噹”的兩聲敲門聲。
“請問,宋姑娘在麼?”外面的人說道。
宋可人與方少文對望了一眼,方少文這個淘氣包子從宋可人的梳妝檯上跳了下來。跑過去開了門,宋可人的手也鬆了下來,頓時,頭髮,像是黑色的瀑布,一瞬間在她的肩膀上飛散了開來。
門外,站着的人竟是周恆。
周恆面帶微笑,手中,還捧着一個小籃子。他一隻手提着籃子,一隻手按着籃子,那籃子裡似乎是什麼活物一樣,一時也不得老實,就算他盡力按着,時不時的還會動一下。
宋可人笑臉相迎的站了起來,雖一臉囧態,卻還得努力裝作無所謂。
“周大哥早。”宋可人說。
周恆微笑着點了點頭,不用宋可人招呼,自己就像是主人一樣走了進來。毫不客氣的將那籃子放在桌子上,打開籃子上的紅布,只見一隻雪白的小兔子赫然出現在宋可人的眼前。
宋可人先是一喜,立刻衝到籃子旁,抱起兔子,高興的說道:“小兔子!”
周恆笑了笑,柔聲對宋可人說道:“往後喜歡小兔子跟我說便是了,我去給你買,何必要半夜去偷,弄的大家都怪擔心你的。”
宋可人腦袋裡只一陣的歡喜,早就將煩惱拋在腦後,反而幸福的向周恆道謝。
看着宋可人一臉的笑意,周恆也笑的十分開心。
“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隻兔子就高興成這樣。往後,喜歡什麼跟我說,只要這天底下有的,我都能給你買到!”周恆笑着說道。
宋可人高興的抱着兔子,那小兔子在她手中掙扎了兩下。那毛茸茸的東西甚是可愛,周恆又解釋道:“回頭我叫人送個籠子過來,你想把它養多大就養多大。”
宋可人連聲稱謝,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那是一個春天的午後。她暈暈沉沉的坐在梨花樹下,繡着多情的牡丹。忽然間,老吳慌慌張張的帶着一臉的笑容衝了過來。
“小姐,小姐,小姐大喜拉!”
宋可人皺了皺眉頭,到是丫鬟一臉的興奮。
“什麼,大小姐有喜了?是誰家?”丫鬟問道。
“方家,京城周家!”老吳興奮的喊道。
“啊,方家!”丫鬟興奮的喊道。
宋可人心中一震,方家?連忙給丫鬟使了個眼色。
“可是我們的表少爺嗎?”丫頭興奮的喊道。
“你這個死丫頭,這麼快就想做通房丫頭?你現在還是宋家的人呢,小心我掀了你的皮!我可跟你說,你在宋家一天,就得聽我管教一天!”老吳搵怒道。
這話是丟給宋可人聽,宋可人也明白,自己是個閨女家,怎麼能好意思問這些?想到這裡,她便也不敢在挑唆丫頭問下去。臉紅的像是兔子的眼睛,天,她終於等到了,方家終於來提親了。
宋可人立即抱着手唸了幾句“阿彌陀佛”,心中默默感謝上天。
老吳,慢慢的退下,來到了宋老爺的書房。
宋老太爺還是那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你也看不出他是個清官還是個貪官。當然拉,誰能把貪官這兩個字寫在臉上?往往越是當貪官的人,臉上越是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他跟你說一件朝服穿三十年,中衣上補丁摞着補丁,後院裡,金條銀磚的摞了一後院。人麼,永遠是這副德行。你看到的跟本質幾乎有着天壤之別。
宋老太爺見老吳進去,不等老吳開口,便問道:“可告訴小姐了?”
老吳點了點頭,柔聲說道:“回老爺的話,已經通知小姐了。”
“你不要多嘴,告訴下人們,這件事兒只許到此爲止。若是我知道誰嚼舌根子,跟小姐說了什麼話,你們誰都別想活!聽清楚了?”宋老太爺問。
老吳連忙點頭,就這一會子額頭都滲出了汗珠子。
“還有,方少文最近若是來,不許叫他見小姐。若是小姐文起,你只說沒見着。若是方少文問起,你只說小姐回鄉下的外婆家去探親了。”宋老太爺又說。
“是老爺。”老吳回答道。
宋老太爺長嘆了一口氣,緩緩的揚起了頭,將那圓圓的大腦袋靠在了椅子背上。卻聽,宋老太爺喃喃的說道:“人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隨緣吧。”
“老爺,小姐跟方少爺從小青梅竹馬,這樣分開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老吳提醒道。
哪知道,這句話卻像是一塊大石頭扔進湖水中一樣,將那宋老爺的心濺起了千層浪。
“渾說!你現在說話怎麼不動腦子?你沒聽說麼?周家準備跟張家聯姻?你可知道那張家是什麼人麼?他們家太太的親哥哥現在是朝中大官,若是可人嫁過去,我們家往後也能多少受到庇護!就算可人喜歡那方少文,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說到這裡,宋老爺像是想起了傷心之事,長嘆了一口氣。
老吳見狀,連忙討好宋老爺。
“老爺,話雖如此,但是你細想想,那周家的大少爺看樣子到很喜歡大小姐。你忘了,他還給咱家大小姐買了只小兔,那兔子死的時候,大小姐哭了多久?也說不定,大小姐早就對周大少爺有感情呢?”
宋老爺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未見。我到看的出周恆是喜歡可人,你瞧他的眼神就瞧得出來。看我看可人,她到喜歡方少文。跟他出去偷兔子的事兒,你忘了?不過,你也別忘了,少文當年怎麼回絕我們的,他都說自己是喜歡男人的,我們還勉強他做什麼?難不成我宋某人的女兒嫁不出去了嗎?”
“老爺,未見如此。我瞧那方少爺那時候最多是鬼迷心竅,你忘了,方少爺給小姐偷兔子以後就變了一個人似地。方少爺一向都有這個脾氣,你越是叫他做的事情他越擰着來!”老吳提醒道。
宋老爺不禁勃然大怒:“那又怎麼樣?這回就叫他吃吃苦頭!”
“若是小姐實在問起那如何是好?”老吳問。
宋老太爺皺了皺眉頭,冷笑了兩聲,冷冷的說道:“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多在小姐耳邊吹吹風,說說那周大的好,免得過了門,鬧出了什麼事兒,大家可都不好收場!”
“是是,老爺,我懂了。”老吳說。
宋老太爺點了點頭,便不在說什麼了。
宋老太爺的預言,停留在宋可人邁出花轎的那一瞬間。
大紅色的蓋頭,紅色的裙,邁過了火盆,拜過了公婆,宋可人被兩個喜娘攙扶進了洞房之中。宋可人激動的頭暈眼花耳鳴的,在加上那蓋頭實在悶的慌,若是在堅持一會,她非要背過氣去不可。
一根包着紅布的秤桿子塞進了蓋頭低下,宋可人心中一激動,猛然間,那蓋頭動了。宋可人憂傷的擡起了頭,卻見到的,是另一張臉。
那張臉不陌生,英俊的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再看,那桌子上還有一隻被繫上了紅頭巾的小花兔,周恆正衝着自己笑。
宋可人的臉登時就凝固了,她吃驚的看着周恆。
“怎麼是你?不是他嗎?”
周恆的臉登時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頭,一下子僵住了。
“你說什麼?”周恆壓住怒氣問道。
“我……我怎麼嫁給你了?我不是嫁給方少文嗎?”宋可人焦急的說道。
周恆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不禁的冷笑了兩聲,斜着眼睛看着宋可人。
“原來,你只把我當成了他?”周恆冷冷說道。
誰知,宋可人不甘示弱,狠狠的說道:“什麼叫我把你當他?我親耳聽到的,我宋可人許配給的是京城方家,是我表哥方少文!我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註定是方少文的妻子!”
那周恆到也沉得住氣,冷笑了兩聲,斜着眼睛說道:“你沒見到我家人親自送去的聘書嗎?白紙黑字寫着呢,你嫁的是我周恆!”
這一句話就像是刀子一樣狠狠的刺進了宋可人的心,宋可人不禁的一屁股摔在牀上,心口疼的像是被刀割一般。
過了好半日,那宋可人才忍不住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瞧見宋可人哭,周恆不禁的心軟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了自己的怒氣,走到桌子邊抱起了小兔子,抱到宋可人的面前去,微笑着柔聲說道:“你瞧瞧,這兔子多可愛?毛茸茸的,快快,它叫你抱抱它!”
“滾!你給我滾!帶着你的兔子滾!誰稀罕你的兔子!滾滾滾!”宋可人一面說,一面狠狠的將那周恆推到一邊。
周恆冷笑了兩聲,忍不住想要發作,瞧見宋可人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卻又收起怒氣,只冷冷的說道:“你嫁給我有什麼不好?你就知道我會對你不好麼?難道,你看不出,我也是對你一片真心麼?”
哪知道,宋可人現在正在氣頭上,早就被怒火矇住了心。她忽然站了起來,走過去狠狠的推了周恆兩把,扯着那周恆的衣服就推到了門口。
“滾!我這輩子也不想見你!”
“你!”
這個你字沒說完,宋可人連推帶撕扯的將周恆推出了門去。周恆一時意氣,冷笑了兩聲,狠狠的將那兔子摔在地上,那兔子吃了一驚,驚慌失措的順着一個方向就跑了出去,幾秒種後就淹沒在茫茫黑夜之中。
那一刻,周恆忽然覺得,自己怎麼就變成了一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