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後,周恆暗暗發誓,倘若真有一天他能身披官衣坐於此處,定要好好爲百姓做事,做一個讓百姓信服的好官。
衙門口,周恆又正了正衣裳。這個魂牽夢繞的衙門終於要接納他了,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文書,只要肯努力,一步一步的熬,參加三年以後的考試,他就可以飛黃騰達。
他不是官宦子弟,無法參加“春銓”,家中都快揭不開鍋,唯有暫且申請放官,只待三年後再參加考試。
衙門口朝南,周恆“蹬蹬蹬”的幾步特有信心的就走上了臺階子。一路無阻攔,直奔衙門的後堂。
說來也怪,這衙門裡靜悄悄,到讓周恆有點發慌。本來嘛,他就是有些緊張的,手心裡出了冷汗,也不知道擦,臉上雖沒顯露怯色,但目光卻流露出一絲的不安。
周恆愣神的功夫,劉師爺走了過來。這師爺他是認得的,連忙上前作揖,掏出了信,師爺看後,便帶着他去見了縣太爺。
縣太爺孫大人正在會客,來的不是外人,是臨安的縣令王大人。二人本是同窗,又是同年,再加上京兆距離臨安並不遠,所以二人經常來往。
周恆頭一天來工作,縣太爺心情挺好,索性就製備一桌子酒席,令周恆陪客,算劉師爺在內的四個人一同吃了一頓便飯。
集錦堂的生意越做越差,買布的少的比門口的麻雀還要少。宋可人聽着小娥彙報,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這一段時間的工作重心是方家老號,她忽略了集錦堂,沒想到這一下子竟然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小娥看了一眼宋可人的臉,趁着沒人虛弱的說了一句:“當家的,不然……不然關了吧!”
“放屁!就算是死磕,咱也要磕下去!”宋可人怒道。
小娥吐了吐舌頭,頭一回見宋可人發這麼大的脾氣。宋可人站起身,背過手來回的踱了幾步,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看着小娥。
“偷偷的放下話去,將咱們家的庫存布料原價往外放,東街的孫老闆家,你去說!”宋可人說道。
小娥一愣,大驚失色,慌張的說:“當家的這……”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了!”宋可人道。
正當宋可人想要拉攏孫老闆與方貴和打個持久戰的時候,方貴和自然也沒閒着。宋可人成了方家的大當家的這馬子事兒她早就知道了,心裡那個羨慕嫉妒恨就別提了。
那一日,方貴和的探子來報,說是宋可人進了集錦堂。方貴和冷笑一聲,心說你終於回來了,等的我好苦。原來,這方貴和爲了給宋可人點顏色看看,每日派探子在集錦堂門前守候,只要一等宋可人進門,便立即有人回報。
方貴和命人包兩盒子點心,自此開了這綢緞莊,她的點心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集錦堂驅逐了孫吉糕點,如今只剩下了一個門臉,又由於失去了縣太爺這個靠山,再加之點心賣的又貴,所以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當然,就算是不咋地,那也算是點心。包好了點心,備好了車,方貴和換了件新鮮點的褂子,便上了車。
“奶奶,去哪兒?”趕車的車伕問。
方貴和微微一笑,伸手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陰陽怪氣的說:“去哪兒?去方家!”
車伕一下子就懵了,半天都沒敢動。方貴和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伸手挑開門臉,輕輕的拍了車伕的腦門兒一巴掌,嗔道:“傻東西,去方少爺的家!”
“方少爺不是……”車伕納悶兒。
“啪”的一聲,這一巴掌明顯比剛纔那一巴掌要重的多。丫鬟的杏眼立即瞪圓了,罵道:“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的廢話?不然,趕明兒你來當家得了!”
方家的小花園裡,趙姨娘躲在一棵樹下納涼。今年這天氣格外的怪,熱得要死。屋子裡像個蒸鍋,外面竟比屋子裡還要涼快。小柔在趙姨娘的身後打扇,趙姨娘頗有興致的看着這小花園。
小花園不大,在她眼睛裡甚至有點小。就是幾棵樹,一個小小的比水缸大不了多少的池塘,池塘裡有幾條小拇指長的小魚,一棵雪白的睡蓮。這都是方少文過去佈置的,他喜歡蓮,大約是沾了中國傳統文人的習氣。
院子裡的樹倒是長得挺大,殊不知卻犯了風水學上的大忌。大樹下是一個小小的石桌,桌子旁是兩張秀墩。
趙姨娘不明白方少文爲啥只弄兩張秀墩而不是四張,她也懶得去弄明白這回事兒。眼下她腦滿子裡都琢磨着如何從宋可人手中奪回失去的財產,也就是這時,丫鬟來報:“姑奶奶來了!”
她認識的姑奶奶裡只有方貴和一個人,趙姨娘不覺的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她來做什麼?只說我不在。”趙姨娘說道。
小柔一聽,連忙說道:“等等,還是請她到花廳吧。”
小丫頭不明白到底該聽說的,眨了眨眼睛看着趙姨娘。趙姨娘知道小柔必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只等那小丫頭一走,便扭過頭看着趙姨娘。
小柔微微一笑,得意的說道:“奶奶不知道嗎?這位姑奶奶跟咱們家的少奶奶在生意上可是打的熱火朝天,差不多都快成全京兆人的笑話了……”
趙姨娘眼珠子立即一轉,喃喃說道:“有這種事?”又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立即站起身,興致勃勃的說道:“走,去看看!”
天很熱,花廳裡沒鎮上冰。
不是方家摳門兒,而是對熱天的估計不足,今年的存儲跟往年一樣,但今年的天氣卻比往年要熱的多。眼下買冰簡直如同要命一樣,所以,只有節約,白天不用,待到晚上睡覺前,在屋子的四角鎮上。
所以,白天在屋子裡就顯得十分的尷尬。熱浪一陣一陣的襲來,屋子裡像是個蒸鍋,每個在屋子裡的人就像是小籠包子,任憑着熱浪的蒸煮。額頭上的劉海兒沾了汗,緊緊的貼在臉上,身上一股子一股子的汗往外涌,衣服像是溼了一樣的裹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方家的花廳又是明廳,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射進來,讓這屋子裡更熱了。方貴和不瘦,或者說有點發福,胖子的夏天是最難熬的。方貴和在家中用冰就是別人的一倍,她最怕熱,想不到今兒卻趕上了。
趙姨娘來之前,方貴和喝了兩碗用井水拔涼的酸梅湯。
還好,趙姨娘沒讓她久等,沒慢待了客人,款款而至。
“姑奶奶最近忙什麼呢?得了空也不來看看你這嫂子,你瞧瞧,想你想的我的眼眶都發青。姑奶奶真是狠心!”人未到,聲先至,方貴和來不及放下茶杯,扭頭看過去,就見趙姨娘妖嬈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方貴和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不溫不火的放下了茶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不溫不火的衝着趙姨娘微微一笑,只見她朱脣輕輕張開,一連串的話順着小嘴兒就衝了出來。
“哎呦呦,我的好嫂子,你說這話可是要羞死你的小姑子。你小姑子時時刻刻不惦記着你呀,哎哎哎,要不是可人成日跟我勢不兩立,我早就來瞧瞧你。你說說,爲了你這麼個兒媳婦,咱們姑嫂倒是生分了!”
屋子裡只有趙姨娘、小柔與方貴和和她的丫鬟,一共四個人,都算是能說話的自己人,方貴和肆無忌憚,她是故意說給趙姨娘聽。
兩人各懷心腹事,恨不得馬上利用對方。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友誼是通常是建立在對另外一個女人的憎恨,可憐的,這樣的友誼最堅定而脆弱,她們堅定不移的向目標開炮,當然,也會堅定不移的偷偷的捅對方一刀子。
趙姨娘不接這話茬,倒是連忙上前抱住了方貴和的胳膊。
“快讓我瞧瞧,看看你又瘦了沒有!”趙姨娘說。
方貴和悽然一笑,說道:“怎麼能不瘦?又瘦又老!我天天操心生意上的那些事兒,你說說能不老嗎?”
趙姨娘還不等說話,小柔就在一旁笑着說道:“二位奶奶快坐着說吧,我們奶奶剛還說呢,家裡來了新茶,讓我去給姑奶奶嚐嚐。”
方貴和的丫頭也不甘示弱,立即笑着上前將點心盒子送了過來,笑着說道:“這可是新出鍋的點心,我們奶奶特意吩咐帶過來給姨奶奶嚐嚐,嚐嚐這新口味的點心。我們奶奶知道姨奶奶不愛椒鹽愛奶香,這全都是姨奶奶愛吃的口味。”
(趙姨娘並不知道,這盒子點心的製作者竟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嗚呼哀哉!)
茶葉、點心,都是小小的籠絡人心的手段。女人的心就是這樣,總想用最小的犧牲博取最大的利潤。當然,對方也是這樣。所以,彼此微微一笑,咱誰不知道誰?就別藏着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