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見宋可人扭過頭去掩面而哭,心裡如同刀割一般。他垂下了頭,不肯吭聲。他生怕,任何輕微的聲音,都能讓他眼睛裡飽含的淚珠滴落。
周唐氏看着這對年輕人輕輕搖了搖頭,心中罵道:“造孽。”
這一句,是她自己罵自己的。她自己罵自己當時若不是急着給老三找媳婦,哪兒會弄得這般是非?
她也恨自己,若當初放宋可人跑了,又何須看到眼前這兩個孩子如此的痛苦?
她更恨自己,若是當初答應周張氏楚楚跟周恆的婚事兒,哪裡會落得今天這樣的結局?
看着眼前低聲哭泣的宋可人,與一臉傷痛的周恆。周唐氏心如刀割,悲痛萬分。
周恆,忍不住悲痛,他站了起來,他想對宋可人說兩句什麼。剛一開口,卻被涌出來的淚珠噎了回去。
周唐氏擺手,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難道,你還想說之乎者也嗎?她本想罵他兩句,但也哽咽的無法言語。
內心深處,周唐氏最不願意他們兩人分開。這個孫媳婦她很是喜歡,若是留在她的身邊幫忙,那該多好?
可這個周恆,偏偏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她處心積慮的留下宋可人這幾個月,他做了什麼?如今,應是到了表白心意的時候,周恆卻像是悶葫蘆,一句痛苦話都沒有。
只可惜那周唐氏沒當過江洋大盜,也沒混過綠林好漢。而那周恆,又是她的寶貝孫子。不然,她早就一刀子捅進周恆的心臟。順便,在給這個不爭氣加沒用的東西兩巴掌。
但現在,她還得幫他。
嘴上跟宋可人說,讓周恆寫休書。但暗地裡,周唐氏卻拉住過了宋可人的手。宋可人扭過頭來,正好遇到了周唐氏那深情的目光。那目光中,是十二分的挽留,以及十二分的不捨。
宋可人遇見周唐氏的目光,心裡頓時軟下了一半。她心裡一下子想起這幾個月來家人對自己的照顧,腰摔傷時,周唐氏一直守候在她的身旁。
她還記得,她的腰受傷時,周恆來到她的房間裡噓寒問暖,他不會表達自己的關切,木訥的,還怪有意思。
他們,已經成了她的親人。這一份親情,要如何割捨?
她猶豫了。
也就在她猶豫的那一瞬間,狡詐的周唐氏掉了眼淚。
“可人,你……”周唐氏後半句話沒喊出來,便噎了回去。
宋可人心裡一震,周唐氏這聲哭聲,像是一巴掌摔在她的臉上一樣,如此的疼。
那周恆拉住宋可人的衣袖,含情脈脈的看着宋可人,腦袋裡百轉千回的全都是各類情詩的詩句。
“君似洛陽花,妾似武昌柳。兩地惜春風,何時一攜手?”
周恆的腦袋裡出現各種各樣的詩句,但他就是不肯說出來。周唐氏瞥了周恆一眼,示意現在到了表白的時候,周恆心裡明白周唐氏的意思,但是,嘴上就是說不出來。
正當此時,忽聽門口有兩聲咳嗽。
這一聲咳嗽宛如雨夜的悶雷,一下子驚醒了差一點沉睡的宋可人。宋可人不禁扭過頭去,只見,一身縞素的楚楚正站在了門口。
楚楚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見宋可人扭過頭來,她立即笑着說道:“這怎麼了呀?弄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奶奶,外面來客人了。”
楚楚一面說,一面挑釁的推了推頭髮。見宋可人發愣,楚楚還笑着說道:“這不,今兒早上三哥起得太晚了,我這頭髮……哎,呵呵……奶奶,那我先出去了?”
說罷,楚楚邁開小碎步往外走,還不忘回頭衝着宋可人笑了笑,又伸手推了推頭髮。
周唐氏的臉頓時放了下來,她知道楚楚這句話意味着什麼。她偷偷的瞥了一眼宋可人,只見,宋可人的連立即變了樣。
若說,宋可人剛纔動了情,那麼現在,她的臉上只剩下了冷漠。
宋可人淡淡的推開了周恆的手,又擦了擦眼角。她一臉的漠然,放佛,剛剛發生的那一切,都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
宋可人轉過頭,衝着周唐氏點了點頭。
“奶奶,我店裡還有事兒呢,我先走了。”宋可人說。
周唐氏頓了一下,沒立即回答上來。這不是她因爲年老而糊塗,恰恰是因爲她腦袋裡一瞬間想了太多的對策。
宋可人又將頭轉向了周恆,不鹹不淡的說道:“三哥,麻煩你把休書寫好。今兒我得先回去了,三日之內,我叫人來取。”
周恆這個時候,還犯了傻,天真的問道:“那大哥、大嫂出殯的時候,你不回來了?”
此話一出,周唐氏心中的綠林情節再次爆發。她立即白了周恆一眼,心說缺心眼兒缺到這種程度還真不簡單。多好個孩子,讀書讀傻了。
周恆看到周唐氏的那個白眼,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立即說道:“可人,別走。”
宋可人反倒是淡然了,她衝着周恆微微一笑。
“三哥,我真的回去了。今兒早上出來的時候,店裡還不知道呢。我託付你的事兒,你記得。我先走了。”宋可人一面說,一面將頭轉向周唐氏。
“奶奶。你可要保重身體,這天兒一天一天的見冷,你注意添衣不要着涼。”宋可人說着,眼淚又衝入了眼圈。
這句話,竟像是生離死別那樣的痛苦。周唐氏努力的點了點頭,宋可人也跟着一點頭,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抹掉了眼淚,輕輕的鬆開了周唐氏的手,便出去了。
周恆本欲伸手拉住她,可是,手停在了半空中,又緩緩的放下了。
周唐氏白了她的這個孫子一眼,生氣的又坐在了炕上。周恆看着宋可人剛剛站得地方,忽然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她……她就這麼走了?”周恆喃喃的問道。
周唐氏瞥了周恆一眼,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宋可人一出院子,正好遇見了楚楚。楚楚笑嘻嘻的從靈棚後繞了過來,手中還抱着一個小笸籮,笸籮裡裝滿了昨兒晚上週小妹疊好的金元寶。
“怎麼,姐姐要走呀?不坐坐了?也是,時候不早了,這裡,本來也不是姐姐應該長待的地方。”楚楚得意的笑着說道,順手,又推了推自己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