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的京兆,風和日麗。
關中的天空自古湛藍,雪白的雲朵飄落到天的盡頭。空氣裡混雜着青草與泥土的腥氣,奶牛和牧童與這腥氣中走過,留下一段段心曠神怡的舒緩。
可是,偏偏有人不願意理會這令人舒服的恬淡,村頭宋家的屋子裡,一場戰爭已經爆發。
“你個碎女子,別以爲老孃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咱們走着瞧,你成寡婦那天,能不能在家守一輩子!老孃就等着你偷漢子讓大家笑話!老孃告訴你,老孃改嫁之前一定要把你嫁出去!免得往後你偷漢子被人抓到,到時候,人們說我宋張氏不懂規矩!”宋張氏一隻手叉腰,站在小院子裡,另一隻手指着一個門口,臉上一副得意的模樣。
越罵越舒服,越罵越有節奏。要是李龜年在世,將她宋張氏罵街的話總結下來,一定成了名曲!論起罵街,她宋王氏的技術可是十里八村的佼佼者!若是罵街能賺錢,宋張氏早就發家致富。
宋張氏斜着眼角伸出手推了推頭髮上的簪子,提了一口氣,像是唱高音一樣的吐出:“別以爲你是個女子老孃就不敢說,你非要等到老孃改嫁了你再嫁,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已經有了漢子?我看,你就是要趁着老孃不在時偷漢子!你比那暗門子裡的女娃,能幹淨多少?你是俏麗的臉蛋假清高!骨子裡是真風騷!”
宋可人就算是塊石頭,這會子也要被宋王氏罵成了灰。
這不,宋可人一把推開了門,紅着臉憤怒的瞧着宋王氏!
“宋王氏,你嘴巴放乾淨點!你寡婦再嫁還有理了?換作是誰,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哥哥纔去世幾日?你就急着要嫁人?難不成,你是和那宋家合夥害死的我哥哥?”宋可人臉漲得通紅,指着宋王氏就喊道。
宋王氏愣是沒接上這話,一下子士氣就掉了一半。哪兒有跟嫂子對罵的小姑子?傳出去,誰不說那宋可人是個潑婦?
宋可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惡狠狠的瞧着宋張氏,惡狠狠的低聲說道:“你別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什麼也不顧!”
宋王氏被小姑子這一番話說得一愣,竟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噎了回去。
宋可人氣的鼓鼓的,一扭頭甩門拂袖而去
宋王氏連忙喊道:“你別血口噴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藥鋪的小劉!我跟你明明白白的說,人家小劉已經在城裡定親了,你別做夢了!”
宋可人咬着牙,等自己的心跳的沒那麼厲害的時候,纔回了頭,狠狠的看着宋王氏。
“把你嘴巴放乾淨點,我敬重你是我哥哥的媳婦,才一忍再忍。別把我逼得急了。不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說完,宋可人狠狠的將門板摔在後頭。
哎,穿越就穿越吧。人家穿越不是能成爲公主、皇妃的就是能成爲大戶人家的小姐,可她怎麼這麼倒黴?穿越到一個破落的農家。
家境就家境不好吧,偏偏老子娘死的早,單有哥哥和嫂子照顧。可是,還沒等她過上好日子,哥哥就死了。
哥哥一死,嫂子急着改嫁。
嫂子改嫁就改嫁吧,偏偏要讓她先嫁人。
這裡面的貓膩,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若在嫂子之前嫁出去,名義上,她還是嫂子的小姑子。家裡沒了父母和哥哥,男方家的聘禮,名正言順的就落在嫂子的腰包裡。
憑什麼?憑什麼讓她佔領這個便宜?
憑什麼讓宋張氏賣了她,接着將賣她的錢踹進她的腰包?
好吧,嫁人就嫁人吧。她嫂子要是給她找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家也就罷了。能嫁到大戶人家當媳婦,那是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好事兒,可是,偏偏要給人家做續絃。
就說說鏡子裡的這張臉,天生的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樑。雖沒有范冰冰那般的傾國傾城,但也能算上清秀脫俗。特別是一笑起來,嘴邊還有一對小小的梨渦。多美個姑娘,可咋是這種破命?
宋可人瞧着這一張漂亮的臉,又想起這爛命。立刻從閻王爺的弟媳婦開始一直到玉皇大帝他孃的姨姥姥都罵了個遍。
宋王氏衝着宋可人門的方向破口大罵,什麼三孫子、臭婊子的話,一句沒拉全使在了宋可人的身上。
宋可人像是聽不到一樣,就是不出來了。
罵完了心中的不痛快,宋王氏翹起了蘭花指,像是戲子一樣的亮個相。抻個懶腰,捋捋頭髮。提起了屁股,向空中甩了甩袖子,惦着小碎步進了屋。
宋家那小小的屋子承載不下她的心!她是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死了丈夫再嫁屠夫,她不信命,她得和命爭!
宋王氏挺起了脖子,誰敢說寡婦再嫁不要臉,她立刻拿着菜刀跟你拼了命。宋家這三間破房子,難道,還比不上她這幾年的青春?笑話。
她娘一見宋王氏罵完了,趕忙遞過來一碗水,彷彿是拳擊手下了臺,趕緊有人上前來按摩。
宋王氏喝了兩口茶,衝着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笑臉。
這時,她的娘張口說了話:“不是我說,你們家姑奶奶還真有一套,沒聽過哪家姑奶奶敢跟嫂子對罵的。再刁的小姑子,也不過是在婆婆耳朵邊上說幾句風涼話。你們家姑奶奶,竟然還敢跟你對罵。你瞧瞧,她就是沒把你這個嫂子放到眼裡!”
宋王氏欣賞這鏡子裡自己的容顏,瞧見自己的頭髮冒了老了,正要用梳子壓下去。聽她老孃的這幾句話,宋王氏的手頓時停在了空中。
“她要是不嫁人,我有能有啥法子?答應了人家老宋家,今年夏天就嫁過去。到現在這個祖宗還沒打發出去呢,我可怎麼辦?哎,真真是命裡的魔星,真真是個‘海獸’”宋王氏擔憂的說道。
宋王氏的娘“嘿嘿”的笑了出來。
“你愁什麼?總之逼着她嫁出去就是了。你想,不光是她的聘禮,到時候,就連這房子,也是你的!”宋王氏的娘陰陽怪氣的說道。
宋王氏攥着手中的梳子,用她那犀利的眼神,迅速的打量了一番這個她住了幾年的屋子。
那灰鼠鼠的牆壁,髒兮兮的青磚地面,還有,東倒西歪的傢俱。這些東西一賣,怎麼也有十兩八兩的銀子吧?
這些個銀子,就是她那青春換來的。那女人一生中短暫而美好的時光,換來這些個破(爛)貨!
所以,她必須要宋可人嫁出去!就爲這十兩銀子,還有她那消失了的青春!
“你現在是她嫂子,你做主就行!明兒媒人來的時候,你直接答應就行了。她一個女娃,還能說出什麼不成!她要是敢說什麼,你只說她是要偷漢子。到時候,她急着跟你辯解,還故的上家產?”宋王氏的娘,一臉的得意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