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人摸了摸頭髮,又整了整衣服。忍得一時的風平浪靜,換來半生的自由自在。宋可人露出了笑臉,勉強給周家當半天的丫鬟吧,只要等到周家人都睡覺的時候,她就要實施自己的計劃嘍!
宋可人一出門,就看到剛剛在窗口下喊她的周方氏。周方氏見到宋可人,友好的一笑,露出甜美的笑。
周方氏過去是村裡出了名的美人,要不是因爲家窮,又不願意給地主當小老婆,她纔不會嫁到周家來。好歹周勇對她不錯,也沒辜負了她這一副好皮囊。
宋可人跟在周方氏的後頭,客氣的說道:“二嫂,我出來乍到的什麼都不懂,往後,還要二嫂多多指點。”
“哎呦,你客氣了,什麼指點不指點的?咱不都是一家人嘛!來,進來吧,這就是廚房!”她二嫂周方氏拉開了一扇門,宋可人伸頭一看,這廚房,可不大。約莫着也就五平米左右,一個大竈臺,就佔據了半邊天。
“爹要醒了,你倒上一碗溫水,撒上一些鹽。一會子給他送過去就行了,我還要回去幫你二哥拿東西,就不幫你了!”周方氏說。
宋可人笑着對周方氏客氣了一番,想不到,這二嫂子的人還真不錯。看來,像她親嫂子那樣的人真是不多見。
她二嫂子一出去,宋可人便忙活了起來。這點小活難不住她,這年頭沒暖水瓶,喝水全靠着現燒。宋可人從水缸裡舀起幾水舀子的水,倒入鍋中。打開竈臺低下的小門,裡面有火,她只要在添些柴火便是了。
沒一會子,水燒好了。宋可人找來一隻乾淨的碗,用水瓢從鍋裡舀出熱水,先燙了燙碗,去一去碗上的油腥氣後,才正式將碗中盛入水。宋可人從碗架子裡,尋到了放鹽巴的小罐子,也沒多想,隨手就捏了一小把的鹽巴丟了進去。
可誰知道,就是這一沒多想。她就惹出了禍!
宋可人端着這碗有些燙的鹽水站在公婆的窗子下,婆婆說:“你進來吧。”宋可人才像是戲裡的青衣一樣,邁着小碎步,就邁進了屋子。
碗中的半碗水,搖搖晃晃的,宋可人擔心,這要是撒出來,那該多尷尬?宋可人緩慢的走到公公的面前。
她公公周光意剛剛從牀上爬起來後,就例行公事的坐到窗前的椅子上。陽光透過紙糊的窗子射進來,陰沉沉的,濾掉了陽光原本的燦爛。
陽光照進屋子,照過桌子、椅子,直逼着牀上照過去。牀上的被子還沒有疊起來,宋可人一陣的尷尬,這疊被子的事兒應該是婆婆做,她沒必要插手幫忙吧?
“爹,睡得好嗎?”宋可人面帶微笑,遞上手中的鹽水。
周光意眯着眼睛,緩慢的搖動着椅子。像是沒聽到一樣,吧嗒吧嗒嘴,如同豬圈裡的大花豬。
“爹,鹽水。”宋可人提醒道。
周光意擡手抓了抓頭髮,宋可人瞧見了他的手指,乾枯而清瘦,要是半夜見了這雙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認爲這是骷髏人的手!
周光意慢條斯理的不耐煩的接過碗,那雙手一碰到碗就像是碰到了老鼠夾子一樣。慌張的縮了回去,宋可人此時已經鬆了手,“啪啦”的一聲,碗摔在了地上。
“哎呦……”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周光意像是殺豬一樣的叫喊了出來。一面喊,一面伸手捂着自己的腳。
宋可人被這一聲喊叫嚇得抖了個激靈,在看周光意的腳背,雪白的襪子低下,滲出了殷紅的血。
“哎呀……”宋可人也叫了出來。
周光意的叫像是帕瓦羅蒂的高音一樣,高聳入雲。劃破雲霄,直接衝向了村頭村尾的家家戶戶。
周張氏緊忙的衝了進來,見到周光意的腳上流血,周張氏的臉一下子嚇得慘白。
“你是什麼回事兒?連這點子事兒都做不好?你老子娘是怎麼教你的?什麼都不動還敢給人家當兒媳婦?丟不丟臉!”周張氏憤怒的罵道。
宋可人聽了這話,又是氣又是好笑。可她還是辯解道:“娘,是爹沒接住!”
“對了,我還沒說呢。你們宋家是有錢人家,我們周家比不了!周家的錢都是從牙縫裡一個大子兒一個大子兒攢下來的!你要摔碗到你們宋家去摔去,我們周家沒那麼多碗讓你摔!”周張氏指着宋可人的鼻子怒道。
宋可人咬了咬牙,蹙起了眉。嘿嘿嘿,這老太太還講不講理了?
“娘,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是我願意把碗摔了嗎?你的意思,什麼錯兒都是我出的?娘,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沒縫的蛋!我爹要是不伸手接碗,我能不小心將碗摔了嗎?再說了,就算是摔了碗,你也沒必要沒鼻子沒臉的罵我吧?一個碗值多少錢?至於你這般的罵嗎?”宋可人說道。
周張氏的眼睛立刻像比目魚一樣的立了起來,這一瞪眼,眼角上的皺紋立刻展了開來。周張氏也不過四十幾歲,可和她的婆婆周唐氏放在一起,看上去倆人幾乎是一個歲數。
“怎麼的,你一個新媳婦竟然和婆婆頂嘴!你有沒有點家教!”周張氏怒道。
宋可人嚥了口吐沫,正打算要和那周張氏辯解幾句之時,周張氏就罵開了:“我周家真是瞎了眼,怎麼娶了你這種媳婦?真真是上輩子缺了德,這輩子也沒做好事兒!我們家哪點對不起你了,你敢和婆婆頂嘴。缺管少教的東西,你老子娘也不張開眼睛瞧瞧,他們家養了一什麼模樣的閨女……”
“行了,你有完沒完?你男人都疼死你,你還有閒心罵媳婦!”
還沒等宋可人反駁周張氏,門口就飄來了這個聲音。宋張氏聽了這話,就像是耗子聽到了貓叫聲兒,最後的那幾句罵宋可人的話,纔到了嗓子眼兒就被她活生生的嚥了下去。
她緊忙低頭瞧着周光意,周光意剛纔在她叫罵聲中,扮演着和聲的角色。說來也有意思,周張氏扯着嗓門罵,周光意“哎呀呀”的叫,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樂隊。就差宋可人拉着胡琴兒,給他們伴奏一出《刀馬旦》。
這外面的聲兒一出,不光是周張氏嚇得半死,周光意也停止了高喊聲兒。周光意低着頭委屈的撫摸着腳面,像個孩子一樣忐忑不安的瞧着門口。
老太太周唐氏一臉的不高興,兒子流血她心疼。兒媳婦糊塗,她生氣。周唐氏幾步就走到了周光意的面前,一把推開周張氏。
周張氏見婆婆不樂意,趕緊木着臉走開,從箱子裡扯出幾條棉布。周唐氏與周張氏,七手八腳的將周光意的腳丫子包了起來。
周唐氏沉着臉,周光意委屈的捂着腳丫子。周唐氏瞧着周光意,就數落道:“多大個人了,腳上破個口子就沒命似的喊?早知道你年輕的時候,我就不應該捨不得你,當初應該送你上戰場去。缺條胳膊少條腿的,我看你還像現在這樣喊嗎?”
周光意低着頭,“嘿嘿……”的像是孩童般委屈而戲謔的一笑。這一笑,惹怒了周唐氏,又絮絮叨叨的說道:“橫豎,你怎麼就沒點心眼兒呢?哎,我真是不知道要怎麼說你了!過去,多好個孩子。十里八鄉,就你念書唸的最好。當年,我爲了供你念書,跟你爹吵了多少的架?哎,就是沒娶個伶俐媳婦。要是有個伶俐的媳婦勸勸你,早就出息了,哎,早就出息了……”
宋可人在暗中揚了揚眉毛,她偷偷的瞥了周張氏一眼。周張氏一臉的木訥,似乎早已經聽習慣了這些話。
周唐氏眼珠子轉到了周張氏的臉上,剛剛舒緩的眉毛一下子就擠在了一起。
“我說,你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去,去後院,殺一隻雞燉了,沒見着光意流血嗎?怎麼一點的眼力價兒都沒有呢!哎,我早就說,小門小戶人家的姑娘就是不行。甭管怎麼教,她就是不上道!”
周唐氏這一番陰陽怪氣的教訓,像個大耳光一樣,狠狠的摔在了周張氏的臉上。周張氏的臉一下子就紅成了昨兒宋可人的紅蓋頭的色兒,一對小眼兒眯着,也不敢答應。
越是這一副小母雞的樣子,老太太周唐氏越是看不上。陰陽怪氣的白了周張氏幾眼,又不好深說,總還要給周張氏這五個孩子的娘,在兒媳婦的面前留點臉面。
“還不快去?”周唐氏說。
周張氏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打了個激靈,連忙出去了。宋可人一想,自己留在這,也是捱罵,便跟着周張氏的腳步就出來了。
周張氏像是聽到了聖旨一樣,來不及向兒媳婦們攤派任務,一個人跑到後院兒去殺雞了。
剛剛周光意一叫喊,周張氏一罵,周苗氏和周方氏早就站在外頭聽聲兒了。一聽到新兒媳婦被罵,周苗氏悄悄的給周方氏遞了個眼色。
周苗氏沒有周方氏漂亮,可遞過來的眼神兒中總是有一股子三堂子裡的媚態。誰也說不清楚,這個不怎麼漂亮的婦人,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媚(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