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之前,宋可人死命的壓着周唐氏的人中。周唐氏過了好半晌,才緩過了一口氣,這一緩過氣,她竟卡出了一口濃痰,一口吐出來竟吐了周光意一鞋子。
一瞧見周唐氏醒了過來,家中老小無不鬆了一口氣。只有那周張氏,剛剛一聲地一聲高的哭她的婆婆,這當她婆婆一醒來,周張氏卻腳下一軟差一點坐在地上。
老不死的,她心裡罵。
眼見着當家做主的願望立刻就能實現,卻被她婆婆忽然還魂而破滅。
周唐氏一緩過神來,眼淚就順着兩鬢流了下來。
“我們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呀!”周唐氏哭着說道。
“奶……”宋可人垂下了頭,心中像是堵上了一團棉花,上不去下不來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夠釋懷。
周唐氏痛哭,眼淚像是珠子一樣的流淌。宋可人扭過頭去,心中同樣是十分沉重。
方芳擦了擦眼角的淚珠,難過的上前,抱住了周唐氏的手。
“奶……咱們家的日子還得過不是?大哥回來了,讓他跟你說幾句?”方芳問。
周唐氏搖了搖頭轉過了頭去,她是沒臉見周克了。周克蹲在一旁的角落裡,不停的吸着菸袋裡的煙。
“我病着,家裡的事兒就交給你們的娘跟可人來處理吧,你們一定得想辦法把老大媳婦救出來。在怎麼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周唐氏哭着說道。
宋可人點了點頭,方芳卻挑起了眉毛,登時就不高興了。周張氏一臉的得意,忍不住想要笑,可這時候笑,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她只好用袖子遮住臉,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哭泣一樣。
“行了,你們下去吧。”周唐氏說道。
宋可人意外當選家中二把手,自然有人不樂意。多虧着她大嫂子苗蘭兒被官府抓走了,要不然,苗蘭兒早就鬧翻天了。
苗蘭兒一入獄,家中陷入了惶恐的狀態,再加上週唐氏生病,家中直接進入半癱瘓狀態,人心惶惶。
一大早晨,周張氏照例爲周唐氏端上一碗雞蛋水。宋可人等人默默的吃過早飯,周勇不拉車了,周克不種田了,方芳不做點心,宋可人不看店,周恆、周茂也不去上學了。
一吃過早飯,周恆就悄悄的扯了扯宋可人的衣袖。宋可人知道周恆有話說,忙完了廚房裡的活兒就趕緊跟了出去。
周恆在後院的小石頭椅子上坐着,宋可人來了,坐在了周恆的身邊。
“你找我?”宋可人問。
周恆點了點頭,忽然,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個雞蛋。
“給,昨天有個同窗生了兒子,這是紅雞蛋。”周恆說道。
宋可人一震,不禁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給我?”她問。
“是呀,給你。”周恆說。
宋可人詫異的眨了眨眼睛,周恆笑了笑,將雞蛋塞入了她的手中。
“吃吧,咱家的雞蛋或是賣了或是讓奶奶吃了,你打進了周家的門兒就沒吃過雞蛋呢!”周恆說道。
宋可人的眼圈竟一下子紅了,一個小小的雞蛋算什麼呢?可是,它卻是周恆給她的。他捨不得吃,所以,將這有營養的紅雞蛋給她。
宋可人鼻子一酸,差點哭了出來,她努力的眨了幾下眼,將眼眶中的淚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謝謝。”宋可人說。
周恆笑了笑,可是,宋可人並未將這雞蛋收下,反而又重新塞入了周恆的手中。
“還是你吃吧,你還要念書,需要補補。”宋可人說。
周恆笑了笑,連忙將雞蛋又推了回去,將那宋可人的手輕輕的按壓在雞蛋上。
“叫你吃你就吃麼,囉嗦。你又看店又算賬的,補一補。咱們家天天都是玉米餅子,我瞧得出來,你都是厭了。等到,我那同窗若請滿月酒,到時候,我帶你去改善改善可好?”周恆笑着說。
宋可人心中一陣的溫暖,一顆雞蛋能補多少營養?可是,這小小的雞蛋裡,卻承載着周恆的一顆真心。
“謝謝……謝謝……”宋可人喃喃的說道。
周恆微微的一笑,露出那顆天真的小虎牙,他拍了拍宋可人的肩膀,笑着揮了揮手:“那我可去讀書了,你吃吧!”
宋可人衝着周恆點了點頭,心裡一陣的酸一陣的暖,像是被一排小小的牙齒輕輕的咬了一下一般。
因爲天真,所以,這種情感看上去傻傻的甜甜的,不計較結果與得失。
愛情,不就是需要這樣的天真嗎?斤斤計較的愛情,能有什麼幸福呢?
周恆跟宋可人都未曾瞭解,他們以最古老的方式傳達着兩人的心意。僅僅是一枚紅雞蛋,卻讓對方悄悄的喜歡彼此。
宋可人或許天真,可也是因爲天真,所以,才愛的更甜。
幸福,不是擁有的多,而是計較的少。
宋可人拿着雞蛋正陷入一陣的感動中,那邊,可有人看了笑話。能是誰呢?當時二嫂子方芳。方芳有個特點,就是不容許別人超過她。這一點,跟苗蘭兒挺像。
方芳一見宋可人去了後院,三步併成兩步的就鑽進了周張氏的房間。周光意剛剛躺到牀上,呼嚕還沒打起來。周張氏一見兒媳婦進屋,趕緊拉下幔子,擋住周光意的身軀。
隨後,周張氏十分不滿意的低聲訓斥道:“明明知道你爹在休息,還闖進來!”
方芳立刻笑了,揮舞着手中的小帕子,連忙低聲說道:“娘,如今你是當家人了,咋不拿出點當家人的姿態麼!”
“甚當家不當家的,別渾說,你奶奶在一天,這家就是你奶當家做主!”周張氏一面衝着周唐氏的屋子瞥了一眼,一面冷嘲熱諷的說道。
方芳一轉眼珠子,登時就瞧出了周張氏的心思。
“娘,奶奶現在病着,叫你當家你就當。你沒瞧見嗎?奶奶將三弟妹提拔上來幫着你。你要是不當這個家,這個家可就歸三弟妹管了。娘你爲了這個位置熬了多少年?就算論資排輩,也排不到三弟妹是不是?我看這丫頭心機有重,說不定,在背後搞鬼。到時候,娘,你可別忘了,奶奶說話現在還算數,萬一把你免了,可就讓三弟妹佔了大便宜。”方芳陰冷的說道。
周張氏一下子就被這番話點醒了,二媳婦說的對呀!這個宋可人,沒事兒就喜歡跟她頂嘴,一看就知道不是啥好東西。
周張氏的眉毛立刻就豎了起來,一拍大腿,點了點頭。
一會子,宋可人從周唐氏的房間裡走了出來,直接奔向周張氏的屋子。周張氏正忙着納鞋底,瞧見了宋可人進來,眼睛也沒擡一下,右手拿着大粗針,左手拿着鞋底子。
“娘。”宋可人喊了一聲。
周張氏也不答應,低着頭認真納鞋底,納了一會子,才擡頭瞧了宋可人一眼。
“啥事兒?”周張氏十分不悅。
宋可人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娘,奶奶說……”
“哼哼,既然是你奶奶說的,找你奶奶便是了,來找我做什麼?”周張氏怒道。
宋可人後面的話登時就被噎了回去,周張氏這是咋回事麼。咋好端端的一下子就變成了這樣?
“娘,咋了?”宋可人問。
周張氏冷笑了兩聲,說道:“往後,這當家的是我,你若是聽你奶的話,就甭來吩咐我。我也不是老奴才,一年四季不分白天黑天的爲你們老周家服務!”
“……”宋可人無語,紅着臉瞧着周張氏。
周張氏冷笑了兩聲,手中的活計可不停止,“唰唰”的又忙碌了幾下。
“奶說,等娘閒來去給姑送個信兒,看看姑有沒有辦法救大嫂。話我傳達到了,孃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下回我不在做這種傳話筒的工作了。”宋可人冷冷的說道。
周張氏差一點沒被氣死,誰能想到宋可人會丟下這樣一句話?
宋可人說完就出去了,方芳在屋子裡瞧見了宋可人的熊樣,不禁的笑了。
“瞧見沒有?咱們家的二當家的,從大當家的屋子裡出來嘍。嘖嘖,你瞧瞧,才幾歲,就成了二當家的?真以爲自己是跟蔥呢?切……”
正當方芳嘲笑宋可人之時,周茂跟周小妹一面吃着花生一面瞧着笑話。周茂最積極,一聽方芳的話,周茂立刻冷笑了出來。
只見這壞小子右手手心放着一粒花生,他左手不重不輕的拍了一下右手手背,那手心中的花生一下子彈起來落在了周茂的口中。
“二嫂子,罵也沒用,人家三嫂子是奶奶眼前的紅人!你瞧瞧,凡是好事兒都有三嫂子的份兒!”周茂諷刺的說道。
周小妹的臉立刻沉下來了,瞥了周茂一眼,冷冷的說道:“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人家三嫂子裡裡外外也沒少幫忙,咱家的點心要不是因爲她幫忙聯繫,能賣到城裡去麼?對了,說道點心,這兩日的點心夠了麼?不是說今兒就送去?我看二哥沒走呢?”
“傻丫頭,心疼心疼你二哥吧。你二哥的腳底板子都快被磨漏了,還讓你二哥走呢?怎麼着,三哥就是哥,二哥就不是哥?”方芳斜着眼睛說道。
“你……”周小妹登時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