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漾漾,你什麼時候能長大
再後來,那個口口聲聲說陪她的沈巍,娶了沈薛氏。
很突然,卻好像又不算突然。
是族老滿臉紅光牽的線,好似除了她,誰的臉上都帶着笑意。
沈巍總說忘不了阿孃,可柔弱如菟絲花的沈薛氏同樣八擡大轎走進了沈家。
府上的白綢換成紅的,一改喪後的蕭瑟。
他也從一開始的。
——漾漾還小,你得多體諒。
——她是我視若珍寶的女兒,誰也比不得。
——漾漾,阿爹只有你了。
到了後面的。
“想要銀票嗎?”
她聞言笑了。
她殘破的身軀,活下來是爲了什麼?
她難受,她不好過,可再無人開導她。
“孫掌事如何算下人了?漾漾喊她一聲姨,她受得起!你顧好自己的事。”
——漾漾,你什麼時候能長大。
這一番話,引起衆怒。
——沈家繡坊女娘的命可真硬,竟將她阿孃和阿兄一併剋死了。
沈巍對此心疼之餘,特地騰出空來給她大把大把的銀票,甚至放話。
那個說思念阿孃的男子,也開始期待沈薛氏肚子能有動靜。
可再也沒有人半圈住她,將臉貼過來,輕聲輕語輕柔的哄。
當晚她牙疼的厲害,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她可以喚來全豐州城的大夫。
她也沒立場去怪。
只是唯一讓沈嫿牴觸的,是他有新夫人了。
沈巍心裡裝的人太多了。他有繡坊,有新婦,有抱負,從陰影悲痛中抽身後,他仍是鬥志昂揚的商賈。
“老爺,哪有小女娘跟在下人身後轉的,傳出去難免讓人笑話。”沈薛氏曾勸過。
“老人家你自扇巴掌,我看的舒心了,這些便是你的。”
沈嫿是多麼閒不住的人啊。
就這樣,過了三日,她去了繡坊。
她又開始去街上,老乞一見她眼就發光。
難怪,外頭有人說。
女娘跪在墳前。
她又不想回府,去見沈薛氏惺惺作態。
沈淳氏生前留着一副筆墨韻味的靈猴圖稿,繡品完成了大半。
時間久了,女娘的尖銳敏感,逐漸被磨平。
再大事上,他無疑是看沈嫿最重,也會偏頗沈嫿,可小細節上總是潛移默化。
那一陣子,沈嫿開始沒日沒夜的刺繡。
“我倒是誰,原來是克兄克母的沈家女娘。她本就是這樣的人,這也不難怪了。”
女娘笑了。
沈巍得知後,卻是不以爲然。
“倚翠,好看嗎?”
女娘站在臺階上,懨懨道:“不去。”
晚間,孫掌事又送她回沈府。
可這刻薄的事,再也不能讓她尋得一點點樂趣。
——漾漾,又難受了嗎?阿孃給你揉揉。
沈巍對此雖驚奇,卻也沒插手。
她說漾漾應該活的比誰都好,替阿孃阿兄活下去。
沈嫿不怪他。
想阿孃阿兄時,就取出繡冊翻上一翻。
“你——”
街上的老乞衣衫襤褸。
她用盡刻薄之言侮辱人。
一切以亂而整。縱橫交錯,長短並用。密接其針,排比其線。
一切和繡品有關的物件,除了那本繡冊,全部封鎖在一間小院裡,至此後,她沒再碰。
小女娘當時看了許久,她走過去。
他甚至覺得女娘驕縱些無妨,只要不殺人放火,沈家都能平息。
哭的眼睛紅腫。
“基本功都不會,不如回家種田。”
直到,孫管事的出現。
——乖女娘,不夠了再向阿爹要。阿爹掙錢就是給你花的。
再然後,她開始酗酒。
於是,她漸漸的開始變本加厲。
“就憑你,也值當我浪費心思。”
可她真的好討厭沈薛氏。她甚至都厭惡罪不可赦的自己。
沈嫿將沈雉生前給她買的糖全吃了,明明沈雉曾言:一日一粒,不得多食。
沈嫿看向說話之人:“還是說,你也想要?瞧你一身打扮也實在窮酸,不若你跪在我面前,磕個響頭,這銀票我也樂意給你的。”
技藝,配色,線條的長短粗細疏密深淺,缺一不可。壓瓣後面先繡前面後繡,順着靈猴毛髮的自然走向。
可在繡坊,她就倚在孫姨身旁,一言不發只靜靜的看着她繡花。
“小小女娘真是惡毒。”
阿孃在時,他身邊唯有一個柳姨娘。
完工那日,她擡手細細的的摩挲。
“去問娘子。”
她也遲鈍的發覺,不是阿爹只有她了。分明是沈家漾漾只有阿爹了。
她說女娘不能這樣。
沈嫿將繡線傳入針眼,對照圖稿根據不同針法進行刺繡。
“我憑什麼告訴她?”
——漾漾,不可無禮。
沈嫿從一開始的冷笑。
說。
——漾漾能自己找樂子,怎麼了?還不是你情我願的事。如同戲子,看戲的人高興了,給個賞錢無異。
阿孃不在了,他也時常緬懷。
“娘子哭罷,哭夠了就好了。孫姨陪您。”
沈嫿該有的,不該有的,只要她要,沈巍總會想法設法的去求來。
沈巍忙的很,也便不耐煩道:“漾漾抗拒你,就少往她身邊湊。”
她在亂針繡在第一層上鋪色,第二層做細,第三層加工。繁雜而嚴格。
孫掌事摟她在懷。
——你繼母待你極好,阿爹出門在外,你得乖乖聽她的話。
世間男兒多半薄情寡義,沈巍實則已經做的夠不錯了。
“你們心善,怎麼一文錢都不捨得掏出來?是摳嗎?”
用沈巍給的銀票,肆意揮霍。
問的人多了,她煩不甚煩。甚至次日孫掌櫃再來接她去繡坊時。
“娘子的手藝自然是好的。”
然後當着一屋子奴才的面,對着燭火,伴着驚呼聲火苗燃起,一點一點吞噬繡品,照亮女娘蒼白慘淡的面容。
孫掌事自那日後,白日就來沈府,帶着她去繡坊。
“可我到底是她阿孃,她不同我親近,反倒對繡坊掌事……”
“娘子,今兒您可要再聽巴掌聲?”
孫掌事有意讓沈嫿接觸新人新事,見沈嫿再不碰針線後,曾長吁短嘆過,待新人來請教繡法時,她總是道。
“我逼他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繡坊傳來女娘彆扭挑剔故作兇巴巴的嗓音。
“我就說一次,若還不會,我就把你趕出繡坊!”
孫管事當時就揹着她抹眼淚。她同倚翠說。
——我們的娘子,在一點點變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