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院原是兩年前衡州富商名下的宅子,後家道中落,便抵押了出去。坐落在衡州城最繁華地帶,說是寸金寸土也不爲過。
裡頭的裝潢和擺件,還是能用的。
崔韞在外,也不是挑剔的人,可他如今是楊嶼,這些時日自然命人修葺,將宅中之物,全部換了新。
他率先下了馬車。
沈慢吞吞的撩開布簾,探出身子。
澄園外頭燈籠高掛,月色籠罩下,相得益彰將門匾上金漆漆二字照了個清楚。
女娘高貴冷豔的睨向崔韞遞過來的手,她沒將細白的柔荑送過去。
“這如何敢勞煩表哥。”
她幽幽道。
“可是不巧,我長腿了呢。”
起先,她偷聽的很起勁。
沈嫿依賴崔韞。
她自幼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不行,我要換屋子,什麼破客棧,哪裡都髒。
——可屬下覺得很乾淨。
不,她會。
女娘揉了揉胳膊。萬般惱怒的先發制人,水盈盈的眸子帶着不可置信:“你撞疼我了!”
他雙手負在身後,輕飄飄的看向沈嫿。
她忍不住開始抱怨。
“我前頭的話,還沒說全。”
她憋了憋。
“我住這兒嗎?”
“想娶我的郎君也能從豐州城排到衡州了。你得對我好些再好些。”
她驀然擡頭去看崔韞。
用的茶具,茶葉,都是沈嫿平時用慣的。
可這次倚翠沒來。
他好脾氣:“嗯,你說。我聽着。”
“你是不知我這幾日是怎麼熬過來的。客棧定的雖是最好的上房,可也不過小小的一間,逼仄的很。”
說起不如意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可太多了。
她對崔韞比自己以爲的喜歡還要喜歡。
燈光輝煌,曲徑通幽。亭臺樓閣,水榭長廊。將院中點綴着美如畫卷。
沈嫿見她們不信,蹲下來,用昂貴的手帕在榻底狠狠摩擦,在攤開給她們看。
沈嫿氣的也不走了:“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
心口仿若被刀割一般疼。
沈嫿這會兒鴉色的睫羽狠狠一顫。
她腳尖抑制不住的在地上輕點,慢悠悠的畫了個圓。她異常嚴肅。
沈嫿眼兒一亮。
”隔壁還住着一對來走親戚卻撲了個空的婆媳,整日爲了點芝麻大小的事吵着。委實生厭。”
“你像話嗎?”
“嗯。”
來的是隻會殺人的影五和下毒的小七。兩人做事哪有倚翠細緻。
崔韞:……
所以,她畏懼背叛。
“你需反省,且對我再好些。”
放到往常,住一處也就住一處。左右夜裡她醒來口渴,崔韞還要喂她喝水。
沈嫿得了迴應,正要將人驅走。卻不想崔韞入內,脫下那昂貴卻不符合他氣質的外衫,隨意擱置木椸上。
她漂亮的眼眸凝睇崔韞。
她不學無術!
崔韞嗓音在夜色下格外冷清,可又多了份難以忽視的繾綣。
她才後知後覺。
“是我不該詆譭你。”
——能不能有點新意!沒有就打一架吧!
“不行!”
沈嫿的脣動了動。嗓音壓的很低很低。
他就知道,沈嫿的氣難消。
她提着裙襬,踩着踩腳凳往下。
可每日吵的內容無非翻來覆去就那麼幾件。
她從不是多思多慮的女娘。
沈嫿:……知道就好!
女娘這才踩着繡花鞋,小步小步入了宅子。
“你得學會珍惜。”
她惱羞成怒只能吐出一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想嫁給你的貴女不在少數,你偏心高氣傲只看上了我。的確,我的樣貌才情學識還有刺繡手藝不是那些女娘能比的。可見你慧眼識珠會挑。這也應該,誰讓我溫婉賢淑,品性純良最適合做你崔家婦。”
可人活着,哪有一路順暢的。
她吸了一口氣。
“安榻是你身子不好,需多加歇息。吃茶點心也是如此。想來你如今去學堂,定不會那般。”
她面上不顯,袖下的手是卻是歡愉的緊了又緊。
她!都摸出規律,會背了!
甚至好幾次想要衝過去。
見身後沒有動靜,他這才輕聲道。
她原以爲阿爹好,至少對阿孃深情。可她錯了,事實給了女娘最沉重的一擊。
“你自個兒算算,今兒氣了我幾回?我阿孃說了,郎婿合該體貼周到,你這樣的我如何敢要?”
崔韞耐心的聽她說着。
——我沒騙你們吧?
——笑話,我可不是那種隨意誣陷的女娘。
女娘小嘴叭叭的說個不停,直到崔韞將她領到寢房。
“樣貌我認,才情和學識……”
可……
沈嫿不想承認,可偏偏這是事實。
“你怕是忘了,一入學堂便舒舒服服的安了個榻,夫子教學時,不是瞌睡,便吃着茶水點心?”
倚翠也一直跟在身側,知道娘子毛病多,但凡在外留宿,總要將屋子重新打掃擦拭一番,便是角落也不放過。
“便是那榻底,我探手摸了摸,竟然積了一層灰!”
同濟客棧是衡州最好的客棧不錯,可卻是半點比不得澄園的。
“我的屋子。”
“有些事不得不提點侯爺一聲。”
嗚嗚嗚,這纔是漾漾該住的地兒!
以至於,沈嫿在屋內走了一圈,嬌滴滴的挑剔這挑剔那。
女娘趾高氣揚,許是前不久被那些花娘誇到天上同神女媲美,她反正信了。以至於她張嘴就來。
她自然而然的說出重點,有理有據的引出下文。
她繼續抱怨。
沈嫿走進去轉了一圈。這才走到崔韞身側問。
回來前,崔韞早已放話,這會兒整座宅院燈火通明。寬敞的道上,五步一盞燈。三丈一顆夜明珠。
沈嫿:???
精緻的小臉皺了起來,顯然不願聽這種話。她直勾勾的瞪着他。
見崔韞轉身好整以暇的看過來。
女娘沒看他一眼,饒過他時卻不忘刻意撲過去的撞他一下。崔韞紋絲不動,然,她卻變了臉色。
故,在秦楚閣那會兒,她聽着裡頭的動靜,情緒翻滾的厲害。甚至渾身都在發顫。
“像我這麼好的女娘真的不多了。換成旁人早就偷着樂了。”
說着,她兇巴巴的威脅他。
“你得把我當祖宗一樣供着。”
“若不然,我就真的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