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何府,街道又傳來梆梆的打更聲。
夜色濃稠,月色皎皎。
沈嫿低着頭,手裡提着一盞精緻的燈籠,踩着崔韞的影子,嘴裡還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
沈嫿忽而側頭。
“我們去哪兒?”
“衡州夜市,帶你去逛逛。”
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崔韞不由看向身邊人。
“夜市沒甚稀奇的。”
女娘衝她甜甜一笑,又扯了扯:“我想去——”
一語未完,崔韞打斷。
崔韞手裡的名單裡頭,節度使便在首位。這纔是衡州最大的一條魚。何知州算什麼,抵多算是聽令出面的。
“到你了。”
很快,局面徹底反轉。
“心服口服。”
見崔韞不信,她還不忘補充一句。
女娘神色愈發凝重。
沈嫿得償所願的坐在了秦楚閣雅間圓凳上,左顧右盼。
自然是你沒湊齊四封!可矜持的沈嫿也不好提醒他。
她見過崔韞的傷,從小臂處一路蜿蜒而上。哪裡是小傷?若是再深些,只怕能挑斷了筋脈。整隻手都廢了。
比如崔韞登何府。還有……
玩了五局,她連輸五局。
“風欲靜,思不休那種。”
“自是等我回了豐州,定然會想你。”
這同嘲諷有和差別?
“輸了。”
她很小聲很小聲道。
真正的考驗只怕還在後頭。
“節度使同何家來往密切,只怕也牽扯其中。”
手裡的黑棋仿若燙手山芋。
“準備認輸?”
“周章平敗,其妻境遇你該知曉。”
要放就放,何必說一嘴?
你放你放你放!
等她噠噠噠出了盥洗室,便上榻就寢。她儼然尋到了與崔韞同榻的相處形式,像是爲了完成某種儀式般,女娘明明眼皮沉的睜不開,還不忘等着崔韞回來,她撐起身子,半趴在他懷裡,敷衍親他的脣。
沈嫿撐起來,懵懵的睜眼。眼裡的水霧跟着瀰漫。她歡喜捏着崔韞單薄的衣領。眉眼間嬌媚又純稚。
大義在前,她能攔嗎?
不能。
“這是自然,你莫小瞧我。”
人心難測,世情如霜。帝王昏庸,奸臣當道。總要有人出面匡扶亂世。
她扭捏的支支吾吾,崔韞半闔着眼簾專注地盯着她的臉上表情看:“你的思念倒是別樹一幟。”
崔韞沉沉吐出一口氣。正準備去隔壁歇下。
她明明很困,可又念及一事。
“沈嫿。”
沈嫿揉着眼,忙將女眷席面的事一一告知。
一蹭,一咬,。
她張嘴就來。
他眼皮子一跳,不願再忍。
“我。”
崔韞突出的喉結滾動,低頭就見女娘清凌凌的眸子衝他眨巴眨巴。他攏了攏眉,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心下吶喊。
崔韞用鼻音淡淡應一聲,再問。
耳側又傳來動靜。
女娘沉默。
崔韞嗓音寡淡如水:“你不妨將空處全部落一次。”
“漾漾。”
“你不想。”
沈嫿端起酒盞,鼻尖湊上去聞了聞,酒香味濃郁。
“在想什麼?”
崔韞從容而優雅將酒擱下,垂着眼看着她。似笑非笑脣角輕掀。
女娘比誰都清楚。
崔韞眼眸幽深,半響,他低笑一聲。
女娘鼓起腮幫子。
她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如鯁在喉。
一炷香後。
“上回的清倌……”
他覆在她耳側,拖長尾音聲線拉長。換了個稱呼低低道。
可她來此,就爲了聽那清倌的八卦,眼下見不着人豈不是白來?
女娘得意的晃了晃腿。
溼潤柔軟。
“你再喚一聲。”
見他上心,沈嫿這才心安了不少。
正想着,耳側傳來危險的的嗓音。
沈嫿剛出聲,南湘放下酒水,腳步帶風退下。還不忘將門關的嚴嚴實實。
她打着哈氣軟軟說:“我明早想吃鮮筍蝦仁的餃子。”
崔韞所爲,何嘗不是不得不爲。
等回了澄園,天際泛起魚肚白。
想了想,她又道:“邱家這次雖也在場,可只怕身在朝營心在漢,你若想打聽,沒準能從他嘴裡撬開些消息。”
只見她快速出擊,拾起棋盤上的白子,飛快的將黑子換上去。
“是你給的銀子不夠多嗎?”
“那爲何不回信?”
她毫不猶豫踮起腳尖,軟乎乎的脣貼近,親在他側臉上。
女娘矜嬌擡着下巴。
崔韞神色如常,絲毫沒意外。不緊不慢的落子。
沈嫿樂此不彼繼續作弊,撿起白子,換上黑子。
“我——”
礦山那邊的事,還需崔韞循循善誘,方可取的何家信任。
即便再困,她也不忘沐浴。
他沒道,來衡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邱大人給綁了。
做好這些,沈嫿舒坦了。她小拇指翹起來,朝崔韞做了個請的姿勢。
忽而,她聽到對面之人哂笑一聲。沈嫿心下一緊,連忙撿起來。嚴肅的落在另一處,還不忘去看崔韞神色,琢磨着不對,很快又撿起來。
女娘只能含蓄道。
崔韞倒酒,語氣涼薄,聽不出半點喜怒:“用我的銀子來煙花柳巷玩樂,你也好意思怪我吝嗇?”
沈嫿垂頭喪氣,眼前多了一盞酒。
她看向端着酒的人。
然,白旗佔據上風,她走一步,勢必被吞子兒,已成敗局。她氣的剛想掀了棋盤時,崔韞卻是不動聲色道:“你若真想贏,我自樂意放水。”
“若有膽量,便說我聽聽。”
崔韞呼吸急促,眼角微紅。點了火的沈嫿做好這些,卻負心薄倖的躺回去。
“怎麼可能。”
周而復始。
崔韞溫聲道:“好。”
“嗯。”
“崔韞,出門在外,莫忘了,你是快有家的人。”
“我不想聽的,還是莫說了。”
崔韞若是當清倌,定然是頭牌。那她會日日來此,照顧他生意。
南湘戰戰兢兢端着酒水入內,不敢看冷漠如霜的世子,更不敢看在世子爺頭上作祟的世子妃。
漾漾心高氣傲,如何能忍。
他失笑:“你這一趟倒不是白去。”
沈嫿執着黑棋,小心翼翼的朝一處落下。
“可我還沒說呢!”
可沈嫿沒想到,崔韞信了。
自然好意思!
出門在外,她是女娘,難不成還讓她掏錢?
沈嫿從未想過,她會在花樓同崔韞下棋。
可表面上卻是雲淡風輕:“不必!”
外頭起風,吹滅了屋內的燈。
‘噗呲’一聲,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他沒在喚,只是道。
“衣裳脫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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