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翠鳥啼鳴。
屋內,溫以苒沒再說話,喬姒也不是話多的,很快,陷入了死寂。
直到,輪椅上的女娘稍稍探過頭來。
“宮裡賞的茶葉,的確不錯。”
舌尖脣齒留香的同時她將手裡空的茶盞朝喬姒那邊遞了遞。
“……能續杯嗎?”
這一聲,將溫以苒從記憶拖回現實。
宣沉是一個時辰後趕來的。身上的官服尚且未脫。他着急忙慌:“阿苒。”
便是成親了,溫以苒成了他的枕邊人,宣沉卻仍舊不能心安。
他小心翼翼害怕失去。
“可我想聽他們的體己話。”
“這是影一,我養傷的半年,表哥有事同他聯繫。”
那時,女娘安安靜靜的抱着書,再見他時,眸中未曾生任何波瀾。她避嫌的沒多看他一眼,領着身後的婢女,同他擦身而過。
“可那些黑衣人,我卻有了線索。”
宣沉對她的冷漠也逐漸有了鬆動。
崔韞嘲諷:“他們對我存了殺心,招式狠辣。打鬥間我曾扯下一人面罩。在他耳根後看見了半小塊圖騰烙印。”
沈嫿思忖一番,告訴她答案:“我不像話。”
宣沉聽着這裡,神色難看至極。他也得到了答案。他一字一字的道,似蘊了怒火:“金吾衛?”
二人早已經被時間的齒痕拋棄了數年。
故,宣沉不再存有任何遐想。眼睜睜的目睹溫以苒離自己越來越遠。
“淮安王府還不是遍地橫屍,一個活口都不留!”
宣窈出生後,小小一團,在宣沉懷裡睡的香甜,慢慢的她會翻身,她會喊阿爹,她會小跑的撲向他後。
“出嫁前,阿孃便叮囑我,莫要以爲小女娘年幼,就忽略了她,她才三歲,正是需要爹爹的年紀。眼下伺候的奶孃全部送了回去,想來窈窈也會難受害怕,郎君還得多陪陪她。”
皇權是會吃人的。
那時的崔韞半倒在榻上,身上披了件鬆鬆垮垮的外衫。宣沉走近,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宣沉一滯。
屋內,宣沉走近溫以苒。
久而久之,宣沉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直到他再遇見了剛回盛京的溫以苒。
當時,他狐疑,卻仍舊連夜去梨園見了人。
是多年未見的,他的阿苒。
爲了除宣家父子,不惜硝煙瀰漫,將城池拱手相讓。
“總算找出了最像的。”
崔韞的脣很乾。
崔韞眼裡閃過滔天的狠意。
他沒想過再娶。
本該如此。
故,崔韞默允了陽陵侯府的衰敗。換一個生機。
喬姒嗔她一眼:“不能。”
崔韞面色蒼白如雪,說了先前遭刺殺的事。
他聽着崔韞用平靜沒有半點起伏的嗓音,麻木的在問。
崔韞抿了抿脣:“一月前。”
影一端着藥入內,他對崔韞道:“三長老已送出城。”
可……
“可,見了父兄下葬萬人相送,我卻頓悟了。”
可笑他們現在才懂這個道理。
溫以苒聞言,她放心的點了點頭。
溫以苒一見是他,連忙起身。
“一碗水端平太難了。”
皇家想要溫以苒,也定會不擇手段。
崔韞的脣很乾。
“怎麼回事?”
這是宣沉第一次見影一。可他的心思卻在崔韞身上。
皇家想要除的人,得死。
“照顧絨姐兒時,我也沒閒着對着阿兄留下的圖冊,一一排查。”
他說:“剛解了蠱。”
“是誰傷的你!”
“當年淮安王邵婺又何曾生謀反之心。”
溫以苒正在喝茶。
這個孩子又何嘗不是他當年的無能爲力。
“你何時中的蠱?我怎不知?”
她想!!!
他闖入茗庭雅閣的雅間。
然後。
陽陵侯府如此,他們永昌伯爵亦如此。
是鮮活的生命。
“誰!”
“蠱毒一事,涉及不惑,尚今無法追究。”
正如他成親那日告訴她。
“父兄既已死,他們留下的榮耀必定落在我身上。”
若是以前的她,定然會撲到他懷裡,擰他身上的軟肉。
宣沉想說不。
宣沉看着她:“我來侯府,先去看窈窈纔來尋你,你就沒有生出半點不痛快?”
宣沉想到前些時日,崔韞明明還在陽陵侯府照顧崔絨,他沉臉當即肅然:“你到底還瞞了什麼!”
“表哥,我這些時日在想一件可怕的事,你說那一戰,折了三位能將,失了一座城池,兵衛損失慘重,百姓殞身硝煙,會不會也是他的手筆?”
“功高蓋主,天子如何能樂見於此。”
溫以苒體貼周到。
爲此沈嫿很苦惱:“我不能待着嗎?”
宣沉渾身帶顫:“可,姑父忠心耿耿,並無謀反之意。”
——宣沉,都是你的錯。
“郎君可曾去看過窈窈?她一月沒見你,應當是極想的。”
他娶了果郡王之女,一月後,其父受了刑罰,無人知曉,那夜,崔韞給他遞了一封信。
“那便好。”
喬姒見狀,連忙騰出空間給小夫妻說話,於是沈嫿又被推走了。
“起先,我也不願相信,父兄死後,崔家獨留我一脈,天子爲何還要對我下狠手。”
他開始貪戀,開始卑劣。
崔韞告訴他:“是虎騰。”
明明聽着荒唐,可他好似卻信了。
宣沉難以消化這一切。
可宣沉忽然又不滿足了。
不。
換來喬姒一哽。
而溫以苒也因爲那些遭遇,性情大變,變得異常怯懦。
這個世上本不該有宣窈。
“窈窈已被阿孃哄睡下了。”
他的喉嚨卻發不出一個聲響。
宣沉的心往下沉。
也就是見着溫以苒的那一刻,他的身子開始戰慄。他才後知後覺,活着的滋味真好。
那個坐在龍椅上哀悼的人,如何不能肆意的一揮手,用損失慘重的代價譜寫一句天子之威不可侵犯。
雖是一閃而過,可崔韞卻記得很清晰。
他想說爀帝不可能如此喪心病狂。
他在溫以苒對面坐下。
喬姒無奈:“夫妻間的事,你湊什麼熱鬧。”
別再回頭。
溫以苒死死捏着茶盞。
這個年紀的她還未出嫁,再回盛京,卻已是衆人嘴裡的老姑娘了。和皇家解除了婚約後,也沒人敢娶她。
這時的他,不再是五年前的手無縛雞之力少年郎。
他會隱忍,會算計。
表兄弟二人百般謀劃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他讓皇家一步一步將心愛的女娘送回他身邊。不折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