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眼裡容不得沙子
榻上，沈嫿倏然睜眼。
心如鼓擂，一下快過一下。
明明都是她曾經歷過的，畫面浮現眼前卻如被噩夢糾纏。
沈嫿失神的望着牀頂，那股被冒犯的噁心卻延至全身。愣是讓她出了一身的汗。
“娘子可是夢魘了？”
倚翠扶着她坐起身子，又貼心的在沈嫿腰後墊了塊軟枕。
許是怕驚嚇沈嫿，說的話也是輕柔到了極致。
“郎中說您受驚操勞過度。”
她取過茶几上擱置的藥碗：“眼下還溫熱着，服用再好不過了。”
倚翠退下後，沈嫿發了會兒呆。
兩年。
這日子何時是個頭？
世事難料。
她斜睨周遭一圈。
倚翠：……
“我幫阿兄看過了，新郎長的是半點不如你的。至於品行如何，尚未來得及打聽。”
“娘子的早膳怎麼無人取？”
被衆人圍着的徐婆子一向陰陽怪氣，這會兒給更是拿喬。
而沈嫿卻情緒失控了。
那般美好的女子，在沈嫿彆扭點頭的那一剎那，眼圈紅了。
她說的話，自然無人迴應。
空蕩蕩的山林中，傳來她的哽咽質問。
“倚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娘子身子不好，你可別驚擾了她。若出了個好歹，那就又得去求公子允郎中入府了。”
一身喜服的新娘子打扮的人比花嬌，那是沈嫿頭一次見她，而她卻愣愣的看了沈嫿良久。仿若透過她再看故人。
“那蕭姐姐如今都嫁人了。”
沈嫿平靜的‘哦’了一聲。
“天兒冷，再多備一盆碳火吧。”
沈嫿不以爲然：“沈瞿那人不是好東西，可誰和銀子過不去。記得多換幾個錢。”
院內，倚翠正準備訓人，只聽‘咯吱’一聲響，身後的房門被推開。
倚翠支支吾吾。
她眼眸瞪大：“所以，娘子收下見面禮，就是爲了典當的？”
沈嫿還有什麼猜不出的：“那邊是斷了碳火供應？”
失勢後，喝水都塞牙，何況這些往前捧着她的奴僕。
“將牙婆子尋來。”
沈薛氏的手段是一如既往的難看。沈巍剛走，就迫不及待同沈嫿撕破臉。
沈嫿視線輕飄飄落在外頭無法承受重力而折斷落地的枝椏上。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上趕着給沈薛氏當狗。
“我這人嬌氣，最是不願意吃苦，今天斷碳火，繼母既有意苛待。保不齊明兒就斷了藥。將那顆破珠子拿去典當了吧。”
桐安當鋪除了晚上有人當值，那掌櫃還是個嘴碎的俠義心腸。
“怕什麼！如今賓客散去，族老也不在了，娘子左右不過只紙老虎！哪兒還敢同夫人叫囂？且看着吧。”
沈嫿默唸。
“夫人身邊的王婆子來了，擺了好大的威風，說喪事操辦費了不少銀子，只能委屈娘子自個兒熬過去。可她自個兒屋裡溫暖如春，燒的是最好的銀骨碳。”
鼻尖通紅，眼睛透着茫然。瞧着像是沒人要的小可憐。
後來，沈嫿沒忍住去了沈雉的墳前。拔着墳邊的草。嘴裡叨叨個不停。
“是沈家妹妹麼？”
“這早膳往前都是朝露親自去提的。她若去的晚，庖廚那邊也有人送過來。可見往後府上不是先緊着我們院了。”
藥香嫋嫋，分明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可不知爲何，胃裡翻滾。絞的她一陣乾嘔。
陳年過往，沈嫿不敢再想。
沈嫿接過。
“你還記得阿兄是何時亡故的？”她忽而乾巴巴的問了這麼一聲。
也有膽小怕生事的，連忙去取鏟子，開出一條小道來。
“倚翠。”
“外頭的積雪將路給堵了。怎麼，還要我請你們去掃？”
若倚翠說的悽慘些，整個豐州就能傳遍沈家繡坊繼母不慈，繼兄陰險。
“是。”
沈嫿垂眸。
可她沈嫿就算再落魄，也要鬧得這大宅院裡頭誰也不安寧，哪兒輪得到這些人的欺辱。
“我記得，阿兄有個頂頂喜歡的娘子。那段日子他在學業上萬分用功，是動了心思上門求娶的。”
也因此沈薛氏沒有機會給她下馬威。
眼見沈嫿狐疑的看過來，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倚翠只能哽咽的將實情道出。
日子過的可真快。
“若不想待，那就滾，合着一個個當自己是主子爺了？”
倚翠醒來，就發了好一通的火。
半年前，那娘子就嫁人了。
“公子同夫人故去已有兩年。”
這徐婆子不就是仗着她是沈薛氏拔過來的，纔敢如此放肆麼。
她輕輕一笑，嗓音很輕，卻讓所有人後背一涼。
衆奴面面相覷。
倚翠聽明白了沈嫿的意圖，眸光微微一亮。
兄長阿孃去的突然，沒來得及給她留下心腹。府上的奴才又在沈薛氏有意無意之下，換了又換。
藥苦，連帶着她舌尖都是苦的。喝了這麼多年，一日比一日沒精神，左右也不差這一頓了。
倚翠一愣，隨即眼底也黯然了幾分。
翌日一早，院內託關係離開的又少了幾人，留下的也不安分。油嘴滑舌偷奸耍滑。分內之事並不盡心。
徐婆子見此，冷笑一聲。
她打起精神，又在倚翠的嘴裡得知朝露離開。
再見倚翠眼底的青色，沈嫿輕輕一嘆，意有所指道。
“把這藥端走，聞着就不舒服。”
沈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聽見外頭的動靜，沉默片刻，起身穿戴好孝服。
上輩子，她一直沉於喪父之痛中，不曾和沈薛氏鬧過。難得安安分分規規矩矩。躲在屋子裡，自怨自艾。
倚翠：？？？
她更難受了。
街上長長的迎親隊伍，嗩吶響徹雲霄。
“我倒要看看，她過去能有多威風。”
倚翠尤氣的牙癢癢。
她打了個噴嚏。小聲道。
“你怎麼這麼討厭！不是喜歡她麼，那你自己去攔啊？別想讓我幫你。我不幫你的。”
娘子如今的確不該樹敵，只能吃這啞巴虧了。
————
“娘子。”倚翠慌了神。
倚翠越想越心塞。就在這時，她見沈嫿微微一笑。嗓音涼涼裹着冷寂。
她攏緊被褥，明明身子是暖的，卻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辛苦你跑這一趟了，去桐安當鋪，那兒有人守夜。”
倚翠對上沈嫿淡漠的面容，心跳倏然快了幾分。
話音剛落，衆人面色大變。
沈嫿神情冷漠。
“我這人眼裡最容不得沙子，等我解決了你們，再尋機會算朝露背主的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