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樹倒猢猻散!
楊建傑苦心經營英雄會幾百年,眼看畢生理想即將實現,但卻全部毀在了自己患得患失上。
之所以這麼說,其實也許有人會覺得他的失敗是因爲一念。可事實上,在失敗之前,一念對楊建傑除了其夢想的強大力量之外,根本不存在任何威脅!
真正說起來,楊建傑其實具備一個野心家所有的必備要素。他看得清現實,不畏犧牲,修爲和才能也都是天下罕有!
但他同樣因爲太優秀,陷入了物極必反的俗世輪迴。
看的清現實,卻妄想超越現實。不畏犧牲,卻忘了並不是所有人和他一樣。
正因爲他太優秀,所以夢想的目標也設定得過高。名利雙收可以在另外的方面,可以在史書上讓別人去渲染,但絕不可能是一個帝王馬上可以擁有的。
而一念,他並不算個有野心的人,雖然不在乎別人的死活,自己卻絕不肯隨便犧牲。天賦固然是超人一等,可修爲是絕對比不上楊建傑,才能兩人頂多不過是半斤八兩。
從各個角度上講,一念能取勝的理由似乎都不足夠!但偏偏就是這樣,楊建傑心懷天下,卻是要把天下人牢牢掌控,因而必然觸及到了許許多多的既得利益!
一念心裡則全不把天下當回事,但他卻明白真正希望楊建傑美夢成真的人根本沒幾個。
他明白,“夢想”是慾求不滿的人才會有的東西。而這種人必定會遭到既得利益的敵視!兩者的是非對錯絲毫也不重要,而重要的是抓住兩者的弱點,取其有利於自己的一方加以利用,痛擊另一方。
朝廷、仙界、天下蒼生,甚至神道,以及此時已經只能作壁上觀的妖異界,他們固然不見得會喜歡一念,但也絕對不會希望楊建傑成功!
說到底,楊建傑的夢想,是一個爲了全天下,卻不切實際的幻夢。一念從不會有這樣的夢想嗎?未必!
但他從不對天下蒼生,從不對這世界上具備掌控力的階層抱有幻想!所以,若單純去分析這兩個人,比起楊建傑的情操,一念恐怕太卑微了!
但一念甘於卑微,所以他得到了不想蒙受損失一方的支持。可楊建傑又過高的估計了自己的高尚,以致激怒了權威,遭到了谷底反彈的報復!
對這一切,一念自然是早就明白的。而已經由失敗中冷靜下來的楊建傑,也大約有所領悟了!
但爲什麼只是“大約”?因爲他還忍不住會想,爲什麼自己的夢想所照耀的人們,卻並不願意支持自己?
或許他永遠不會明白,就像孩子不明白口口聲聲說爲自己着想的父母,爲什麼永遠沒想過自己是否真的覺得快樂?
那些父母也不明白,自己傾盡全力把一切給予了孩子,爲什麼他反而敗光了家業?
很難真正解釋透徹,但古話說“富不過三代”,或許可以一定程度上說明些問題!
回頭看看一念,師父和兩位師叔纔回到無憂派,就傳來消息,說沉幽仙人已經坐化。
按道理一念作爲沉幽仙人唯一的徒弟,理當回去本門祭奠。可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本心裡也並不覺得有絲毫難過。
此時此刻,沒有人會去苛責他,但由於英雄會一朝瓦解,江湖上卻漸漸有許多人不安分起來。
把一羣瘋狗聚集起來的人,不希望瘋狗失控就只有堅持活下去。可現在,那羣失控的瘋狗一下子脫困,免不了就要到處咬人,報復命運的陷阱讓自己選錯了方向!
同時,那些各門各派一直以來死死抓住正義大旗的人們,也把注意力從控制者轉向了瘋狗。
只不過,一念絲毫不會把瘋狗當回事,也毫不在乎會有多少人被咬傷或咬死!
因爲一切還並沒有真正徹底了結,那些人已經忍不住開始再次爭名奪利了,他們的死活又哪裡還值得在乎?
但終究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妙音仙姑、於正清和善靜禪師對現狀忍不住憂心忡忡,自然只會想到來找一念尋求解決辦法!
“清一,現在江湖上可真全亂套了,你倒是想個辦法儘快解決啊!”
淡淡看了幾位長輩一眼,一念平靜反問:“仙姑讓我想什麼辦法?解決什麼?”
諸人聽了一愣!妙音仙姑素知他脾氣,雖非無話可說,但一時卻感到無法開口。
於正清心裡頗爲疑惑說:“清一!我們都明白,楊建傑畢竟還活着,而他終究是心腹大患,不能稍有鬆懈!可我覺得他現在畢竟也已強弩之末,掀不起大風浪,若還是一味對他處處提防未免因噎廢食!不如及早天下太平,一切塵埃落定他究竟還能有何作爲呢?”
見諸人對這些話顯然都覺贊同,一念淡然微笑:“從一開始,我要做的只是消滅英雄會,打破楊建傑的野心!但我從不認爲做到了這些,就可以真的天下太平!”
“你這話什麼意思?”
“哼!恕我直言,各位皆我長輩,論理我是不該有所衝撞的!但我請問,英雄會的多行不義,楊建傑的野心勃勃,可是因我而生?由我而起?不是吧?既然如此,爲何之前不曾聽說過什麼人有過大義之舉?”
諸人聽得都不由臉現赧然,一念淡淡微笑:“再往前看,這天下的混亂,又豈是因爲楊建傑而起?而那時,又可曾有人力挽狂瀾?如今,楊建傑的確已經做不了什麼了!但今日情形,我卻也並不認爲必須歸咎於他。更何況,那些無恥之徒不過是因爲沒了靠山,擔心自己今後沒有立足之地,又能算多大的事?而即便他們安分下來了,難道各位會認爲天下百姓能就此安居樂業?或者,我再去把朝廷皇室的人全都趕盡殺絕,難道百姓的生活就會好了?所以仙姑,您究竟讓我做什麼……?”
諸人此時都覺得無言以對,因爲即便可以騙過所有人,誰也沒辦法欺騙自己!此時的一切想法,歸根結底也都還只是基於自己處境的設想!如果確保自己可以毫無損失,今天誰又會來打擾已經朝不保夕的一念?
畢竟善靜禪師是位值得尊敬的得道高僧,既身在凡塵,也不會過分計較教條!
“清一說的也不無道理!各門派的紛爭,無非還是大局未定。而當前天下大亂,只要朝政真的安定了,也會漸漸平復!那麼清一,你又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呢?”
“大師!我和楊建傑之間必然會有一個得到應有的結果,以前雖然還考慮過可以由家師應對他,但如今也不必再提了。而這一戰,想必各位也不會認爲我能有多大把握贏他,所以我能確定的只有無論結果怎樣他都休想全身而退!只是其黨羽,爲防萬一也還是能今早剷除乾淨的好!”
善靜禪師心領神會,於正清雖然還想勸,可卻也真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一念回到自己房裡,看林梅君正獨自倚桌出神,輕輕走過去將她擁進懷裡問:“在想什麼?”
林梅君回過神,搖了搖頭:“仙姑和大師他們,是想來讓你去剷除那些冥頑不靈之輩吧?”
“還好!他們倒是沒逼我去當皇帝……”
笑了笑,一念坐下問:“你怎麼樣?這幾天家裡亂的很,沒吵到你吧?”
輕輕搖頭,林梅君雖表面一如平常,可眼中的哀傷仍未能盡飾!
“雖說已經下了決心,可一旦九天神器封印解除,魔神的魔力會瞬間爆發,我真擔心你會承受不了。萬一反而被楊建傑坐收漁利,一死還不算什麼,可那麼久的努力全白費了,就實在讓人覺得不甘心了!”
一念聽了微笑點頭:“你說的我明白!不過你也不用爲這個擔心,起碼我寧願讓魔神復活,也絕對不會給楊建傑半點機會!因爲魔神一旦復活,天界就再不是事不關己,必定不會視而不見,我們的犧牲又怎麼會白費呢?”
林梅君聽得心裡不由鬱悶!從一開始她就明白自己夫妻的前途絕不樂觀,因爲一念無論生死,都很難逃避被猜忌。而他若真的死了,又實在無法完全保證天下就此安寧。
天界神道可不會在乎人間禍福,在他們眼中,凡人與畜牲無異!只要他們還可以繁殖同類,死再多也是無所謂的。
但此刻,林梅君自以爲丈夫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可自己每每想到腹中的弱小生命,心裡總難免酸楚,不忍!
若是以前,一念恐怕真體會不了妻子此刻的憂鬱。可現在,他只能勉強自己裝作不知道。
總之,無論夫妻是否同心,他們所想的,都只是希望對方好!至於結果究竟怎樣,也還是隻能聽天由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