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離開漫雪山莊的時候,只有常樂天、花清風和盧依蘭送他出門。
這並沒什麼可奇怪的,畢竟雖然誰都知道根本不會有人去找邪派爲別人報仇,但當衆表明置身事外的卻只有他一個人。畢竟一個至少誠實的人,顯然是不可能與衆多虛僞之輩同流合污的!
但一念對這些人的鄙視卻並不是他們的虛僞,而是知道僅僅只因爲缺少有個帶頭的人而已!也就是說,假如真的有人主動去爲此事向邪派尋仇,至少那些苦主,以及江湖上著名的名門大派是絕對肯去湊湊熱鬧的,而不會願意眼看着別人獨居大功!
最後一念也沒給花清風把心裡話說出口的機會,而是獨自上路了。
尋思有頃,一念最終還是覺得自己也該回家去看看了。或許是因爲見到妹妹之後,難免勾起了他心裡對雙親的思念。另外邪派中有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件事讓他實在無法毫不在意的!
說起出身,一念的父親可以算是出身名門了,而且自小就是家中父母親人的掌上明珠。雖然因爲體弱多病不能習武,但天性聰穎,自幼飽學淵博,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更加成爲了光宗耀祖的希望。
但誰也沒想到,突然得到貴人想要招他入贅爲婿,這對於家人倒是天大的喜事。可對於他來說,早已和自己從小到大相伴的婢女情投意合,豈能如此始亂終棄?
平生第一次和家人的爭執之後,夫妻倆趁機半夜私奔,從此隱居深山。幾十年來始終靠自幼因久病所學醫術,以及本身才學結好相鄰,一直以來生活的雖不富裕,倒也安寧,平靜!
一晃已經八年沒回過家了,而且上次回來也只匆匆一見,如今重新踏上回家的山路,一念心裡不由惴惴!
老遠就看到父親仍舊坐在那個幾十年似乎都沒有絲毫變化的茅棚裡爲人診病,而母親也一如既往的伴隨左右按方抓藥。這一切不僅和八年前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是從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情景都不曾變過。
只是,當年圍着茅棚和小夥伴們嬉戲玩樂的自己,卻已經和當年完全不同了!
正是“兒行千里母擔憂!”雖然分別多年,但那麼遠見到,母親甚至沒看清他的面容就已經準確認出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了!
見母親看到自己,一念當即快步迎上去。而見妻子好端端忽然哽咽出聲,跟着就看到了兒子已到面前。老人清癯儒雅,波瀾不驚的臉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些激動!
“爹、娘!我會來了……”
母親緊緊看着兒子,哽咽的難以成言,只拉着兒子上下左右的不斷打量。父親則強自鎮定說了句:“先和你娘回家吧,我看完這幾位就回了……”
還沒等妻兒開口,那幾位等着瞧病的相親已先稱難得他一家團聚,自己的小毛病也不急在一時。也不等大夫多說,病人們自己就都很體諒的走了。
無奈的搖了搖頭,看着兒子雖然比印象中明顯消瘦了些,但還算精神,老父心裡倒也感到欣慰!
當下,一念幫父母收拾行囊,三口緩步往家裡走去。而這條從茅棚到家的小路,自己從小來回過太多次了,而今周圍所見卻居然和自己記憶中的並無區別!但雙親卻都已經是兩鬢斑白,臉上皺紋明顯!
“爹、娘,你們二老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母親點了點頭,父親卻反問:“你這次回來可是師父允許的?該不是趁着歷練偷偷跑回來的吧?”
勉強不把心裡的悽楚表現在臉上,一念微笑搖頭:“爹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都這麼多年不回家了,這次……我雖然是奉命辦事,可也被允許順路回來看看!”
對他的話,父母也並未生疑!畢竟在他們而言對兒子的消息是絲毫也得不到,更不用說了解他如今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但細看兒子容顏和自己之前記憶中並無改變,可以想見修爲並沒有耽誤,也就更加不會懷疑了。
一個多時辰裡,父親只是坐在一邊靜靜的獨自飲茶,默默聽着老妻對兒子問長問短。
眼見天色暗了下來,母親纔想起要去給兒子好好整治幾樣他愛吃的飯菜。
邊看着兒子,便思索着,半晌父親問:“你師父一向還好嗎?”
“爹放心吧!一切都好!”
“嗯!你恩師乃當世上仙,我幼時便常聽人提起他平生功績。你能拜入門下,可以說是幾世的福分,萬萬不可荒疏學業,辜負恩師的期許,知道嗎?”
“是!爹,我知道了……”
一念素知父親爲人外冷內熱,雖然從來不是個多話的人,但每次見面必定叮囑自己的,就是不要辜負師恩!好在也只是這一兩句嘮叨而已,還是可以忍受的!
母親端來了一念曾經最愛吃的菜色,對於早已吃膩了山珍海味的他來說對這些已經沒有什麼深刻的記憶。但即便如此,這份情景卻也讓他感到安心,懷念!
父親始終如往常一樣的安靜,母親則不遺餘力的前前後後給兒子拾掇房間,收拾牀鋪,打水清潔。
一念明白這些對母親來說並不是勞累,而可以說是能夠平和她見到思念已久的兒子過分的激動情緒,是有好處的。
但默默的看着母親那單弱的身影,一念心裡卻佈滿了愁緒!感情告訴他應該從此對父母全心全意的盡孝,但理性告訴他如果那樣做,只會是對父母感情的巨大傷害!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正是那個世上所有人都堅定的認爲自己應該去感謝的人!
“娘!別忙了,不用這麼麻煩!”
“哎!這有什麼可麻煩的?反正都是幹慣了的事,倒是你一個人在師門,練功學習很辛苦嗎?”
“不苦的!其實……,我這次回來之前,已經去看過小荷了!”
母親一聽,才幹沒多久的眼眶又開始溼潤了:“小荷,她過的好嗎?”
“嗯!挺好,而且她也已經有個兒子!叫梧桐,很可愛的!”
對母親來說,心裡懸念的無非就是兒子和女兒,如今見到兒子平安回來,再聽說女兒生活安樂,心裡自然暢快了不少。
和母親家常聊到了很晚,一念漂泊多年,如今重新感到了家的安逸,不覺中沉沉睡了。
再醒來的時候,就聽到門外嘈雜的喧譁。走出去,一念看到自家的地上擺了兩幅擔架,上面各躺着一個膚色黝黑的年輕男人,而外面似乎仍有重病。
出來看到父親正蹲在地上給其中一個擔架上的獵戶診脈,雙眉緊鎖,顯然事情頗爲兇險!
“你們幾個是不是又偷着上西山了?”
看到父親如此疾言厲色,一念不由一怔!因爲他知道父親爲人固然嚴厲了些,但從來脾氣還是很好的,可以說至少自己從未見他真的對什麼人發過火。
況且從他看到頭兩個病人的時候,心裡已經有所感覺,此時輕輕走到母親面前低聲問:“娘,發生什麼事了?”
“哎……”
長嘆口氣,母親看了看周圍十幾個躺在擔架上的年輕男子:“這得從六七年前開始說了,有一次當天早上上山的獵戶和樵夫直到晚上都沒回來。大家商量之後就進山去找,最後卻在西山的山溝裡發現了那些人的屍體。可當時人們只以爲事他們誤闖了山裡深險,中了障毒之類的。可當時你爹覺得事情不簡單,就自己進山去看了,雖然發現確實有瘴氣,但認爲那並不至於要人命。後來又接二連三有人死在西山上,都是一樣的死狀。官府接到報案几個月之後纔去調查,可上山的衙差卻也都是有去無回。最後沒辦法,你爹只好告訴大家不要再上西山了。可最近不知怎麼了,山裡到處發生雷火,而且還時常有盜賊出沒,有不少人都遭殃了。最近也確實有些年輕人私下商量重上西山,想事情過去那麼久說不定已經安全了。只不過大夥也都以爲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去了。剛纔鄉親們見到他們互相攙扶着急忙回來,可才一進村就都倒地不起了……。”
聽着母親的講述,一念心裡暗暗尋思着掏出個小瓷瓶,打開倒出兩顆鮮黃的丹藥遞給母親!
“娘,把這藥碾碎用沸水衝開分給大家……”
母親聽了也沒多想,只覺得兒子拿出的藥說不定是什麼仙丹,便立刻去照辦了。
見父親面露疑惑,一念眼神示意。
父子倆回到房裡,沒等父親問,一念低聲說:“爹!他們是中了妖毒,普通草藥根本無濟於事!等會兒喝了我的藥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先讓大家回去,決不能提起妖毒的事!”
龍父聽說竟然是妖怪作祟,那自己想不出辦法也就不奇怪了。而且這既然是兒子說的,也必然不會有錯。
見諸病患都喝了藥,也各自回了家。父親稍稍鎮定下來看向兒子:“清一,你說這些都是妖怪所爲?”
“是!他們的膚色不僅墨黑,而且陰沉,正是被妖怪吸取精氣後攝入妖毒的跡象。”
“那你有什麼辦法解救沒有?”
“我得親自上西山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妖怪,然後才能設法解救!”
聽了這話,母親大爲擔憂:“什麼?你要一個人上西山?這可不行啊,我看還是報官府吧。”
“娘!官府盡養些酒囊飯袋,即便尋常土匪也應付不來,何況是妖怪?您放心吧,我看他們中毒的情況,那妖怪道行也並非很高,我足以應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