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吃完飯, 言焉簡單選了件穩重些的裙子換上,稍稍化了點淡妝。來到客廳時,應軒正坐在高腳椅上專心看資料。
“我穿這件行嗎?”言焉問。
應軒擡頭看過去, 笑着說:“行啊, 你喜歡就好。”
倒也說不上喜歡, 只是因爲應軒說今天最好穿得像個上班族的樣子。
“昨天酒會去了好多獵手, 他們現實生活中也要做公司職員嗎?”言焉走過去問。
“也不全是。”應軒放下手中的資料, 說,“只是我的這個組人數不少,再加上霧社的臨時總部就設在化成, 套個公司的外殼工作起來會更方便。外省或國外的其他組有別的方式,一個組的獵手分散到城市各個行業工作的情況也不少, 不過在這種形式下, 獵手們也會通過某種長久和固定的方式進行交流, 比如‘培訓班’那類。”
“那是什麼?”
“比如跆拳道、瑜伽班、樂器班,或者戒酒和戒菸的心理輔導班等, 又或者一些民間協會,凡是能定期進行活動的組織形式都可以採用,這樣也不容易被懷疑。”
“是很有隱蔽性,真的有人會懷疑嗎?”言焉問。
“一定會,我們和人類有很大差別, 單是衰老速度慢這一條就足以令人類懼怕, 更不要說我們常常都要進行秘密活動了。”應軒說。
西寶興高采烈地跑進來, 完全看不出昨晚受了傷。
“今天可是週一了, 要開例會的。”西寶說着小跑到言焉身邊。
“那又怎麼樣。”應軒不以爲然地說, 隨即起身就要回房間。
“哪一次你開例會我不在?沒有。”西寶急着說。
“西寶,你的傷好了?”言焉問。
“沒事兒啦。”西寶說。
“我好像告訴過你, ”應軒回身對西寶說,“在傷好之前不能再變人形,你這樣不聽話,還是守在家裡吧。”
“我只變一會兒,到公司就變回去還不行嗎?”西寶央求道。
“你的傷最少還要修養個兩三天。”應軒很溫和地笑了,像是服了軟,但仍舊堅定地說,“你不能去公司啊。”
“可是我是你的助理,總經理開例會助理怎麼能不在,反正我得去。”
應軒轉身朝房間走去,西寶垂下眼皮,一副要哭的樣子。
“下不爲例。”應軒邊走邊說。
“謝謝喵爸。”西寶說,“那我去吃鱘魚粥了,主人,你也該嚐嚐,這個粥可好吃了。”
西寶的鱘魚粥是言焉有生以來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那個東西是貓吃的,她很可悲的吃完了才意識到這點。
九點鐘,應軒開車載着言焉和西寶準時出了門。街上車輛不多,商店和超市剛剛開口,有些零星的行人,站臺上也有等公交車的人,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
言焉想起一年前在這條街上看到過許多流浪漢,可如今竟一個也見不到了。
“怎麼現在治安好像好了,那些流浪街頭的人都去哪了?”言焉問。
“大概去了政府的安置所,說實話,去年是化成治安最差的一年,今年確實改善不少。”應軒說。
說着話的功夫,車已經行駛到言焉舅舅家的小區附近。路邊稀疏的人流中言焉一眼便看見了舅舅和表弟。表弟身邊還站着個女生,那女生一直都在哭,舅舅和表弟安慰着她。
“那不是田明嗎?”西寶叫道。
應軒把車停在了那三人身邊。
“舅舅,發生什麼事了?”言焉下車問道。
可能是分開的時間長了,田文修並沒有馬上認出言焉,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纔開口:“小焉啊,你這一年去哪裡了?”
“我們回英國了,這次回來住的時間可能會長一些。”應軒說。
“嗯,是啊。”言焉接着道,“以後我會詳細跟您說的,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婧的母親今早去世了,她是你表弟的女朋友。”田文修介紹他們身邊的女生。
小婧哭成了淚人,抽抽搭搭地說:“他們說她得了抑鬱症,是自殺,可是我不信,媽媽前天還好好的,根本沒得過抑鬱症,怎麼可能跳樓?”
言焉認得這女生,一年前她們還在舅舅家見過面。
“你們這是要打車走還是坐地鐵?”言焉問。
“去哪個方向?或許我可以帶你們一段。”應軒說。
他們誠心想送人,可田明在這時恰巧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田明生硬地對言焉說:“不用,要不是我的車前幾天撞壞了,現在也用不着打車。”
車裡的西寶突然大聲道:“喵喵,還真的以爲有人願意載你似的。”
已經開了車門的田明立即轉過身,氣勢洶洶地去敲西寶身邊半開的車窗,高聲質問:“小丫頭!你說什麼呢?再說一遍!”
“你怎麼這樣沒禮貌。”田文修大吼着衝過去,用力推開田明,“他們是你表姐的家人。”
“老爺子你聾啊?你沒聽到那個小婊|子說什麼嗎?”田明吼道。
西寶推開車門,下車直奔田明衝過去。應軒攔住她,西寶見他好像真的生氣了,便收住了腳。
“可是他是個惡棍,他在罵人呢。”西寶氣得跺了兩下腳。
雖然嘴上不服氣,可西寶還是回到了車裡。
田明那樣子和小時候沒什麼兩樣,只是他的女友一直在一旁哭哭啼啼,令他不得不嚥下這口氣,就沒有再理西寶這茬,氣鼓鼓地拉着女友上了出租車。
出租車駛遠了,田文修深深嘆了口氣。
“西寶她說話太沖了,舅舅您原諒她吧。”言焉對田文修說。
“西寶?”田文修吃驚地看西寶。
應軒馬上說:“是我妹妹,我妹妹她性格比較急躁,我會教育她,讓她跟您和家人道歉。”
“不不不,不是孩子的錯,是我家那個不爭氣的無禮。”田文修說。
“舅舅,您不要和他動氣,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言焉說。
“哎,不說那個混蛋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田文修問。
“我們要去公司上班。”言焉雖然說的不是假話,卻覺得這話說出來怎麼都誠懇不了。
“你都工作了啊,對啊,小焉今年都25歲了,好啊,真好啊,這回不走了吧?”田文修問。
“還說不準,這次是因爲我們在化成的分公司有一些業務要處理。”應軒說。
田文修推了推眼鏡,像是不太明白,但嘴上也沒多問,只是叫他們好好工作。
和舅舅告了別,應軒安慰她說還會有機會見到親人這樣的話。言焉並不認爲以後再也見不到舅舅了,相反她覺得這樣挺好,相比9年前,起碼現在她已經脫離了那個家,而且有了一份工作。而眼前還有一件讓她陷入沉思的事。
“我聞到了蟲的味道。”言焉說。
“誰身上的?”應軒問。
“那個小婧。”
“這一次我也沒有聞到,言焉,你能分辨是什麼蟲嗎?”
“不能,味道很淡,可是那味兒不是小婧發出來的,她只是沾染了蟲味而已。”
“你的嗅覺很靈敏。”
“教官你都沒聞到的話,有沒有可能是我出錯了呢?”
“我看過你測試的成績,準確率極高,不用懷疑自己的判斷。”
在後座默默生悶氣的西寶插嘴道:“一定是那個臭惡棍,我也聞到他的味兒了,嗆死了我。”
“西寶。”言焉回頭看西寶,“你聽沒聽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要去揍他一頓。”西寶說。
“只要你不被警察叔叔抓,而且事後也肯主動禁食悔過,我可以考慮考慮。”應軒說。
對於應軒的話言焉多少感到吃驚,她以爲他一定不會同意西寶傷害人類。真沒想到他這樣寵這隻貓,她心說。
應軒對言焉說:“如果我不在你身邊時發現了蟲,要先儘可能判斷它的等級,沒交手前這是很難判斷的,可還是要盡力分辨,捕殺的時候更要謹慎,發現對方很強就不要硬拼,要是這種情況下沒有同伴援助就要學會隨機應變,伺機逃走,知道嗎?”
“知道了。”言焉答道。
“還有一件事很重要。”應軒接着說,“不論你是否捕殺成功,都要在霧社的獵殺系統中做好記錄,即使只是聞到蟲味也要記錄,我們需要這些數據。霧社每個季度都會對各個獵手的捕獵情況進行統計覈查,所以記錄不能有遺漏的。”
“嗯,伊教官說過的,雖然不是逢蟲必殺,但也要逢蟲必錄,可是霧社的人要怎麼覈查?”言焉問。
“這是覈查部門的工作,我對他們的工作了解不深,實際上獵手都不會瞞報和謊報的,你們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會嚴格遵守獵手的職業準則,你會瞞報或謊報嗎?”
“不會。”言焉說。
“不僅你不會,其他獵手也不會。”應軒語重心長地說,“因爲沒有意義,獵手也沒有理由那樣做。蟲吃人害人,是不該存活在世的物種,而獵手生存的意義的就是捕殺它們。獵手每捕殺一個蟲,那蟲的蟲素就會殘留在靈刃上,加深紋章的輪廓,反言之,紋章輪廓的深淺也代表了一個獵手的捕殺能力強弱,當然這也跟獵手的獵齡有關。”
“我怎麼沒發現我靈刃的紋章加深啊?”言焉問。
“你才捕殺了一隻蟲而已,根本看不出來的。”應軒說。
言焉從包裡拿出平板電腦,打開霧社系統,登陸了自己的獵殺界面,把昨天晚上捕殺蟲和今天聞到蟲味的事都記錄進去。
應軒低頭看一眼平板電腦,隨意地問:“最近身體有沒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沒有。”言焉說。自從靈刃被激活了之後,她的內心變得異常平靜,不僅不再聽到惡魔的聲音,就連惡魔的呼聲她也不再聽到,就連體內那個陌生人的也感受不到了。關於體內蟲的事她從不和別人說,就算是對周馳也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