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焉將自己的聽力發揮至極致, 仔細聽着13樓的所有聲響,可是意外的是,這裡安靜極了, 偶爾能聽見其他病房中醫務人員說話, 內容並無特別, 大多都是關於傷病者情況, 以及病人間正常的對話。她沒有因此獲得任何關於榮譽會員和其住所的信息。
言焉轉而去聽樓下的聲音, 她聽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樂隊的四人正吃飯,他們時而發出的笑聲, 似乎幾個人都很高興。她將注意力集中到聲音後,身體的疼痛確實緩解了不少, 傷口處理好後她被擡上擔架, 醫務人員把她送到了一件單人病房。這是言焉不希望見到事, 她更希望住到公共病房去。
醫務人員出去時鎖了門,言焉的確很累了, 她需要休息,實際上這一天下來比殺蟲還累。
夜幕降臨後13樓愈發寂靜,言焉不知不覺間睡着了。她醒來時大概是凌晨了,是傷口的疼痛和門外的腳步聲把她吵醒的。她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口,稍稍用力轉動門把手就開了門, 病房的門鎖對於她來說形同虛設。
門外就是走廊, 對面也是病房, 這個醫療部門竟然像模像樣的, 跟三甲醫院的環境有得一拼。她本以爲外面會有警衛看守, 可實際上這裡很空,除了把言焉吵醒的那個偷溜出來的病人, 整個走廊上就看不見人了。
言焉從背影認出了偷溜出來的病人,她是昨天才剛見過的孫姨。言焉的單人病房在走廊的最盡頭,孫姨正朝着對面的出口走,她的頭上纏着紗布,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像飄忽的鬼魂。孫姨呼吸聲都是緊張的,她的口袋有鑰匙的響動聲,看來這是從醫務人員那裡偷來的。
孫姨讓言焉新生憐憫,她爲了見兒子進入俱樂部,可天不遂人願,她兒子已經升級爲榮譽會員來13層住了。孫姨又熬了半年多,可以想象一個根本不信仰萊西的人要在這裡忍受怎樣的生活,她爲了快點攢夠快樂分還要受猥瑣老頭的欺負,而竟然有才來五天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升級了,這件事一定讓孫姨很難接受。言焉甚至理解她通過自殘進入13層的行爲。
言焉悄悄跟上孫姨,和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孫姨是個普通人類,精神又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自然察覺不到有人跟蹤。
言焉跟着孫姨出了醫療部,又經過了寬廣的空地。
走着走着,孫姨突然加快腳步。言焉在她之前就看到了對面的大門,那門後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孫姨停在門口沒進去。那裡陰森恐怖,彷彿每個小動作都能引發滲人的回聲,也許孫姨是害怕了。
言焉隱藏在牆的陰影裡,遠遠看見那門沒鎖,只是虛掩着。
孫姨猶豫了半晌,顫巍巍的手終於觸碰門把手。開門聲異常突兀,門生了鏽,吱吱呀呀的聲音尤其刺耳。孫姨沒有猶豫,一步便邁了進去。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言焉心裡浮上來,那門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活動。
言焉緊跟上去,孫姨見到言焉後嚇壞了,言焉趕忙上前掩住她的嘴。此刻,整個房間盡收眼底,這是個空蕩蕩的大房間,一些破爛衣服和鞋子散落在牆角各處,還有許多吃過的飯盒與垃圾。顯而易見,這裡曾經住過人,而且不少。
這是個可以輕鬆容下百餘人的地方,人們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場景在言焉腦海裡展現出來。他們都是人類嗎?他們去了哪裡?那些蟲又在哪裡?
對面還有一扇門,就最左側的位置,十分不顯眼。黑暗中,言焉知道那扇門的後面有個人,有個耳朵正貼在門後邊傾聽。
那個隱藏門後的人在做什麼?
蟲味夾雜着血肉的味兒飄散過來,那門後藏着的不是人,而是個蟲。
言焉想要拉孫姨走,可孫姨不肯。孫姨被堵了嘴說不出話,她的眼淚流到了言焉手上。言焉知道孫姨想見兒子,就算那個房間裡有鬼怪她也要進去看看。
就在言焉猶豫的時候,對面的門開了,一個黑影走出來。晚上光線極暗,但言焉還是能不費力地認出她是白寧。這個高個子女孩的手上、臉上和衣服上都是血,嘴裡和指甲裡一定還殘留着人的肉渣。
月光從高處唯一的窗口照下來,既令白寧顯得更加陰冷,也使言焉和孫姨暴露在白寧眼裡。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白寧問,臉上沒一點笑意,而是最純粹的冰冷。
言焉不能讓孫姨的哭聲引來其他人的注意,要不是看在孫姨頭上還纏着紗布,她真想在打暈她。眼前的事情很棘手,她必須速戰速決才行。幸好白寧只有一個人。
“我們就是出來透透氣。”言焉說得乾乾巴巴,完全不可能令人信服。
白寧朝言焉走過來,本蟲的味道很濃,她又剛吃了人肉,此時想掩飾蟲味可不容易,況且她等級很低,這時候也沒有隱藏蟲味的理由。只是她手裡拿着個黑色的方形物件,當言焉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那黑色的東西是警報器。
就在言焉抽刀的瞬間白寧按下了警報器,白寧死前吃驚地盯着言焉看,也許是沒想到她會殺她吧。
白寧死了也就算了,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事態已經開始朝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
如果言焉開啓屍洞就能和孫姨一起躲過危機,可此刻她根本找不到屍洞的入口,整個大廈的屍洞全部關閉,這是違背自然的事,是怎樣強大的力量才能將這裡無數個蟲洞都關閉了呢?要知道,一平方米的屍洞入口數量都是以萬計數的。
警報聲異常刺耳,沒有時間留給言焉思考,衆多警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要想趕在他們到之前回到病房是不可能了,如果言焉只是一個人還可以試試,可現在她身邊還有個孫姨。
言焉放下已經昏迷的孫姨,轉身去了白寧剛纔吃人的房間。這房間比剛纔那房間還空曠,從牆壁和地面老舊程度來看,這裡以前也是住過人的,似乎也是剛搬出去不久。牆角處有些被白寧吃剩的人肉殘渣,從衣服碎屑判斷,被吃的人大概就是這裡的病人。
言焉再次回到外面的房間,這時大批警衛衝門而入。言焉可以把他們盡數殺光,可她的行動必定會引出這裡的所有蟲,那麼關在這裡的數千人都有可能受到牽連,關鍵她還不知道這裡的大蟲是什麼等級,也不知道他們數量有多少,倘若實力超過她就要再次再次喚出始蟲的力量。她清楚這種行爲有多麼冒險,一旦始蟲的身份暴露,霧社的頂級獵手們就絕不會放過她,而最終死的人只會是言焉本人,體內的始蟲將會找到比她更合適的寄生體,它或許會再掀波瀾。
面對大批警衛,言焉只好束手就擒。她被押到了外面,一出門就遠遠看到趕來的killer三人組。
白寧已身首異處,屍體的兩個部分率先被送到三人面前。言焉被警衛按倒在地,她看不到三人面對白寧屍體時的反應,只聽到他們的呼吸聲,從呼吸頻率來看,三人中情緒起伏最大的人是良川,其次是小美,而搖哥則較爲淡定。
“是誰殺的?”搖哥問。
言焉在距離三人很遠,她被警衛從地上提起來,臉被迫對着三人的方向。
“就是那個女的。”搖哥身邊的警衛伸手指向言焉。
“爲什麼不帶過來?”搖哥問。
警衛應了一聲,然後朝着言焉身邊的警衛大力揮揮手。
“把她安置好。”小美對身邊的警衛說,她看了一眼白寧沒有閉上的眼,再轉頭時表情是漠然的。
言焉兩個手腕上了鎖鏈,嘴也被黑布勒緊了,隨後兩個警衛拖曳着她向三人的方向走。
小美仰着頭看言焉越來越近,表情冷若冰霜,粉絲們一定從未見過她這種樣子。
在言焉距離小美還有大概五米遠的時候,小美突然叫了停。
警衛踢了言焉的小腿,迫使她跪下。言焉很配合地跪下,擡頭看前面的三人,等候發落。
“你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殺白寧?”搖哥率先開口問。
言焉面無表情,也沒回答搖哥的問話。
“你是什麼蟲?”小美蹙眉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言焉冷淡的調子答,“我在病房睡覺,半夜白寧過來把我打暈了,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和孫姨在一起,我們身處在那個黑暗的大屋子裡,白寧想要吃我們,我爲了自保才反擊。”
“你怎麼知道她要吃你們?”小美問。
“我看見她吃了別的人。”言焉答。
搖哥來到言焉面前,問:“你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說話時他手中玩弄着一枚金幣。
言焉的注意力全被搖哥手裡的金幣吸引了去,她稍稍用心竟發現這枚金幣和耿佟城給她的那枚纔是一模一樣,金幣上面有5個小點點,而不是小美那枚的7個點。
“請去找一個……要……”言焉想起耿佟城臨死前的話,難道他說的是找一個叫搖哥的人?
剛剛還蹲在白寧頭顱旁邊的良川起身了,他眼裡除了悲痛還是憤恨,言焉能體會他的感覺。實在令人難過,可是言焉對良川的感覺不想細緻揣摩。
“說那麼多幹什麼!”良川奪過警衛的槍,拎着它走向言焉。
“我只是自保。”言焉說,“你沒理由殺我,我是萊西追隨者。”
良川幾大步來到言焉面前,槍口對準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