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 應軒和言焉先後進了繁星咖啡店。這家店的位置比較偏僻，與常姍姍家只隔着兩條街。
店裡的裝修還是十年前的樣子，生意看起來大不如前。
應軒找了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坐下, 言焉則選了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
等到6點一刻常姍姍仍沒有現身。此前他們已經調查了常珊珊工作的學校, 這一整天她既沒上班也沒請假, 學校聯繫不上她, 只當她曠工了。
又過去了半個鐘頭, 仍然不見常珊珊。
此時在常珊珊家附近蹲守的周馳發來信息，說常珊珊一整天都沒有回來過。
這種情形似乎可以肯定，這個女人失蹤了。
出了咖啡店, 應軒開車載着言焉駛出這條街，在轉彎處他們看見了周馳。他騎着電動車, 朝着車裡的言焉擺了擺手, 平時懶散的他這時竟還有點倜儻瀟灑的樣子。
言焉對應軒說：“他在行政部領了安全屋的鑰匙, 是套單人公寓。”
應軒哦了一聲，兩人沒再交談, 氣氛靜得尷尬。
過了很久言焉才又開口：“教官，要是我給你帶來了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無論是哪方面的，我都可以承受, 我已經不是九年那個未成年的高一女生了。”
“你不麻煩, 我也沒有把你當成未成年女生。”應軒說。
“真的不必考慮我的感受。”言焉說, “我給你和社長曾經帶來過困擾, 關於我的一些事在霧社不能提, 你們幫我做到現在這樣我很感激，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個麻煩……教官, 我能問個問題嗎？”
應軒的表情極嚴肅，饒是聽到這裡也沒有任何表示。
言焉接着說：“如果我完全聽從你的安排，關於我的麻煩是不是就能減少？”
“是的。”應軒說。
言焉整個人就像被寒徹骨的冰水澆了個透，她難以抑制地暴露出自己，原本薄薄的一層僞裝頃刻間粉碎殆盡。
此時她不敢看應軒，就像不敢看自己。
路上再無對話，他們回到修車鋪。
言焉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地下室陰冷的平靜，她接聽了周馳的電話。
手機裡傳來周馳帶着點興奮的聲音：“耿佟城和李小芸工作的那家酒店出事了。”
“什麼事？”言焉問。
“我給你發過去。”周馳說。
“發生什麼事了？”應軒走過來問。
言焉把手機拿給應軒看，點開周馳發來的鏈接。
鏈接中是一則標題爲“酒店機器人太驚悚，客人嚇出精神病”的新聞，內文總結起來是這樣的：
江心酒店的清潔工機器人把一名女客人嚇出了精神病，這位房客發瘋後襲擊了一名酒店服務人員和多名保安，致使他們的身體多處被咬傷。
此型號機器人由化成市第一電子集團爲江心酒店特別定製，這個系列的機器人在其他酒店也有使用，但均未出現過驚嚇到人的的事情。第一電子的發言人第一時間否認了因爲機器人本身問題引發了客人發瘋的推測。
看完後應軒說：“即使不發生這件事，我也決定明天帶你們去酒店調查。”
“是那隻蟲乾的？”言焉問。
“我今天去過酒店了，確實聞到了蟲味，但沒有找到蟲，沒想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
“你什麼時候去的？”
“今天中午的時候，大約一點之前我就離開了。”應軒說。
“李小芸如果是因爲被蟲控制而自殺，那麼，那隻控制她的蟲很可能就在她上班的酒店，小婧身上的蟲味可能是間接從父母那裡沾染上的，她也可能直接地接觸過蟲。”言焉推測着。
“要查了才知道。”應軒說。
＊＊＊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應軒帶言焉一起去了江心酒店。
由於受到機器人致人發瘋事件的影響，半數以上預定房間的客人取消了預定，已入住的客人中也有部分人退了房。此時的江心酒店冷清得很。
“先生，小姐，906房間需要電氣檢修，現在不能入住。”前臺接待的小姐禮貌地說。
“9月6號是我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圖個吉利，能通融一下嗎？”應軒說。
“真的很抱歉，您看1906可以嗎？”小姐說。
“我們剛從國外回來，要不是突然改了行程就提前預定了，能不能讓工作人員儘快修理，我們先等等也好。”應軒說。
接待小姐猶豫了一下，說：“請稍等一下，我幫您問問。”接着便拿起電話。
言焉對應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接着她環顧整個大堂，腳剛踏進門時她就聞到了蟲味。
這個時候，一個頑皮的男孩從轉門裡跑出來，手裡舉着一個棍棒似的東西在空中胡亂揮動，嘴裡還在不停吆喝着什麼。他橫衝直撞的，大堂保安在後面喊他停下，並急忙追上去。
而不幸的是，孩子還是狠狠地撞上了一對年輕的情侶。這對情侶看起來都不滿20，女生被撞得很重，幸好有男友扶着纔沒有摔倒。而小男孩則倒在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兩個年輕人像是受到驚嚇，有點不知怎麼辦纔好的樣子。
保安趕上來去扶小男孩，可男孩卻就是不起來。男孩也就5、6歲，穿着牛仔褲和夾克衫，手裡的棍棒看起來是個可以閃光的玩具。他張開大口嚎啕大哭，兩條腿上下翻騰，還不時地高聲尖叫幾下。
孩子的父母急急忙忙趕過去。
被撞的女生上前想要拉起小男孩，還未等女生的手伸過去，男孩的媽媽猛地上前推她，大聲嚷道：“沒長眼睛啊！你看你給我們孩子撞的。”
小男孩有了媽媽的助威，哭聲更響了。
女生的男友想要回嘴，卻被女生攔住了。她看起來很文靜，攔着男友的舉動一度讓人以爲她要道歉。
然而女生說：“您的孩子這樣亂跑，被撞的人沒有受傷還好，受傷了就要追究父母疏於看管的責任了。”
“哎，你還有理了你。”大聲吼過去的是小男孩的爸爸，“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
“剛纔你們想必也看到了，是你兒子撞了我，他摔倒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女生不卑不亢地說。
“明明是你撞了我的孩子，孩子這麼小怎麼可能撞你？”媽媽手比劃着說。
女生的男友對着孩子的父母禮貌地說：“對不起，是我們的錯，我給您和孩子道歉。”
“你有病啊？”女孩推了男友一把，大叫道。
保安趕緊開始勸說雙方。
這本是普通的小爭執，可是言焉卻看出了其他東西。
女生的男友明明就是一隻本蟲，他化解矛盾的方法有很多種，比如把對方變成蟲僕或狂躁人，或者在女孩即將被撞時快速躲開，可是這些他都沒有做。
言焉記得教官講過，本蟲暴斂衝動，攻擊性強，嚴重威脅人類的人身安全。言焉單靠聞就知道這隻本蟲等級不高，而他這種息事寧人的做法實在讓人不解。
“大堂的人這麼多，你聞得出哪個是蟲嗎？”應軒低聲問言焉。
“哪個是蟲？”言焉反問。
“我聞不出來。”應軒說。
人羣聚集的地方已經開始疏散了，看來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言焉的聽力很好，聽得見大堂裡每個人說的話，即使只是小聲說。
保安低聲說：“酒店的監控又不是擺設，要碰瓷也得找對地方。”
另一個保安說：“現在這樣的人也太多了。”
“還把這兒當成撒潑打滾的地方了。”
“我要是那姑娘的男朋友，看我不湊得他們滿地找牙不可。”
“先生，小姐。”接待小姐的聲音傳過來。
“啊，怎麼樣了？可以住嗎？”言焉問。
小姐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說：“可以了，我這就給你們辦理入住。”
“謝謝。”應軒說。
言焉跟應軒耳語道：“我出去看看。”
眼見着那對情侶走出酒店，言焉不慌不忙地向門口走。
可出了門，街上的人來往不斷，那對情侶卻不知去了哪裡。
言焉站到一個視野較爲開闊的地方，靜下心來向四處看，終於看到那兩人的身影，他們走進對面的超市，她快步過馬路跟了上去。
超市裡麪人更多，看到那對情侶後，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了兩人附近。
女生正在埋怨男友，說他太軟弱了。
男生卻沒有生氣，小聲說：“小事而已，何必和他們打架對罵呢，是非曲直不是打罵出來的，我們也犯不着動氣。”
“熊孩子欠揍。”女的說。
“不要生氣了，你要是還生氣就打我好了。”
“打你幹什麼，看你就來氣。”
男生哄起女友： “寶貝，說真的，如果你要真是受到傷害，我是絕不會饒了他們的，即使不是雙倍奉還，也要讓他們吃一樣的苦頭，不過今天這事兒很多人都看着，又有監控，他們就算嘴上再刁，也賴不到我們。”
“不跟你說了，我要是被打了看你會不會打回去。”女友道。
沒等男友說話，女生快步轉到了另一個貨架區，把男生一個人留在原地。
言焉趁機上前，一把抓住男生的後衣領，捂住他的嘴，迅速將其拖至不遠處的女廁，剛一進去言焉就打開一個屍洞。
周圍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屍洞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言焉放開手，男生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地，恐懼的眼神望向言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