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軒拉過牀上的毯子給言焉蓋上,輕聲說:“你的病需要靜養,先休息,有話一會兒再說。”
“哥,你生氣了?我和言焉聊得不錯。”江凌說。
“你來,現在跟我出去。”應軒拉上江凌的胳膊向門口走。
“你這是違紀。”江凌極不情願地跟着應軒,嘴裡不停抱怨,“哥,她是不是人類?我可沒聞到蟲味,而且她好像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霧社可不會姑息你這種行爲,你這樣會被風紀組抓……”
“你闖到我家裡來就是爲了這事?”應軒有些氣惱地說。
“怎麼是闖,我來找你呀。”江凌說。
言焉看着他們,仍然是一頭霧水。
江凌出門前向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說:“再見了,嫂子。”
隨後,門就被應軒緊緊關上了。
江凌的話中她最在意的詞是霧社,聽起來像一個組織,既然還有管紀律的部門,那麼這個組織的管理似乎還嚴密。想了一會兒她還是下了牀,來到門口試着轉動門把手,門沒有鎖,她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面前是一個向上延伸的石階,這裡很像一個封閉的地下室,整個空間雖然不至於憋悶,但也很昏暗。燈光是微弱的橙紅色,一想到自己可能在這個地方睡了很多年就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隻在洞中冬眠的動物,經過了漫長的冬眠期後剛剛甦醒。
這石階有點陡,她扶着牆壁一步步向上走。因爲光着腳,她能感受到石階冰涼粗糙的觸感。石階的盡頭有一扇木門,門虛掩着。她輕輕推開門,眼前霎時明亮了,一條鋪着暗紅色地毯的旋轉樓梯向上延伸,她向上看去,一個燙着小卷發的少女正從上層的過道上走過,少女哼着歌,並沒有看見言焉。
“苗爸!”少女大聲說,“苗爸,你在哪兒?我餓壞了。”
“哎哎哎,哥,”上面緊接着傳來江凌的聲音,“你使這麼大勁兒拉我做什麼?我又不是要跑。”
“叔叔!今天晚上我要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麼?”少女問。
“他不吃,他馬上就走了。”應軒說。
“噢,那我餓。”少女說。
“乖乖的,自己先去找吃的。”應軒的語氣像在哄小孩兒。
言焉上了樓梯,應軒和江凌已經進了房間,而此時喊餓的少女走近一個房間,她好奇地跟過去。
“苗苗,又累又餓的,世界真危險。”房間裡的少女自言自語。
言焉赤腳走在地毯上,聲音極輕。她來到房間門口,門半開着,裡面籠罩着淡藍色的燈光。少女正站在一個大魚缸前喘氣,她彎着身子低下頭,兩手抓住魚缸的上沿,眼睛死盯着魚缸中游動的幾條大鯉魚,臉差點就要貼上水面了。言焉想要說話,但看見少女如此專注,心裡產生了莫名的緊張感,便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哼!苗苗。”少女一隻手突然伸進水中,快速抓出一條大鯉魚。她的手就像靈活有力的鋼鉗一般,牢牢抓住魚身,魚狠命地甩動身體,水花濺到了少女的臉和銀色的小公主裙上。
“寶貝貝,苗苗,苗苗。”少女說,聲音興奮得有些顫抖。
少女手中的魚看起來很滑,言焉真怕這隻大魚從她的手指縫中溜出去。少女蹲下身,仰起頭張開大口,把魚頭整個放進口中,用嘴有力地咬住魚頭,只留魚的大半個身子和魚尾在外面繼續狂甩。
口中吞着半隻大鯉魚的少女慢慢向門口方向轉過頭,瞪圓藍色的大眼睛看向言焉。
言焉忍不住驚呼一聲。
少女猛地站起來,兩手一起抓着魚尾,費力地把魚從口腔中拔|出來,那張大嘴立刻恢復成緊閉的小嘴。少女怯生生地開了口:“喵喵,主人。”
只見少女褐色的小卷發中間突然冒出兩個黑色的毛絨球,臉色由白轉黑,身體像突然沒了骨架一樣癱軟下去,瞬間蜷成一團。
言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蜷成一個大球狀的少女在地面上彈了一下,噗的一聲,身體猛地縮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圓球,小圓球在地上滾了兩圈便伸展開來,一隻黑貓甩出長尾巴仰起頭,姿態優雅地向她走來。這隻貓竟與舅舅家那隻名叫西寶的貓一模一樣。
貓走過來,用它的小腦袋蹭言焉的腳踝,言焉向後退了一步,然而貓又跟了上去,擡起頭叫了兩聲。她此時才明白過來,剛剛這隻貓精喊應軒“喵爸”或“貓爸”,而非“苗爸”,想着這些她又不自覺地向後退去,突然有人從身後扶住她的肩膀,她驚訝地回頭,身後站着神情平和的應軒。
“軒哥,你怎麼總是違紀?”站在旁邊的江凌說,“上次你女兒的事,罰了你兩年薪水……啊,啊,你別再生氣了,是我多嘴,你們開心就行,不過,你確定你是霧社的保守派?我纔是先進的改革派,嘖嘖。”
“都是你這樣的人亂立派別,沒人和你們對立。”應軒用冷淡的調子說。
“好好好,我接受批評,不過應軒,我相信你會理智,和妥善地處理好這件事。”江凌沒有說下去,表情很真誠。
應軒笑了,他走過去,伸手拍拍江凌的肩膀。“不用擔心我,不是什麼大事。”他說。
“行行,那我走了,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再說就煽情了。”江凌轉身上了樓梯。
他們一起到了上一層,這裡是個類似客廳的地方,應軒送江凌到另一個通向最上層的樓梯下。
江凌說:“你可要準備好,風紀委員大人隨時會來,我可沒答應過要幫你隱瞞。”
應軒仍舊微笑着看向江凌,他輕輕擡起手,欲言又止。
“其實我來是通知你,社長突然提前回總部了,風雨欲來喲。”說完,江凌轉身上了樓梯,從最上頭唯一的那扇門離開了。
應軒攤攤手,把黑貓從地上抱起來,對言焉說:“雖然在意料之外,但還是要恭喜你在沉睡後的第8年醒來。”
“8年?”言焉驚訝地反問,不敢置信地看應軒,“那我現在,我24歲了是嗎?”
應軒點頭說:“你長大了。”
“可是你,你爲什麼還是……”言焉發現應軒的樣貌和他們初見時幾乎沒什麼變化,她接着說,“剛纔那個人說你們兩個加起來一百多……”
“我們老得慢,這些事以後會慢慢和你說。”應軒說。
言焉站在原地猶疑地看向他。
“跟我來,我要給你做檢查。”應軒說着去拉言焉。
言焉躲開了。
“不要怕,一切都會好起來。”應軒說,他把貓遞給言焉,“這是西寶,你讓我幫忙照顧的小黑貓,剛纔它沒有嚇到你吧?”
看着面前的貓,言焉像是見到了渾身長滿鋼針的刺蝟一樣,急忙把手背到身後。
“你怕你的貓?”應軒問,雙手仍然託着貓。
“它是貓精。”言焉說。
“可不是你想的那種。”應軒不急不緩地說,“我解釋一下,西寶在你沉睡的第二年受了重傷,當時命懸一線,我爲了治好它就給它餵了一種強效藥,沒想到藥效太強,讓它異化了,不過也救了它。”
言焉站在原地沒動,身體卻是向後傾靠的趨向。
應軒接着說:“是我沒照顧好它,讓它被蟲咬了,雖然蟲素無法在它體內起作用,但還是會要了它的命。”
沉睡前祁婆婆跟言焉說過,他們都不是人類,全都是蟲,她自己是蟲,婆婆是蟲,應軒也是蟲,通通都是怪物。
應軒接着說:“噢,你還不知道蟲素是什麼,蟲素是蟲釋放出來的一種肉眼看不見的物質,可以理解爲一種病毒或是射線,擴散的模式類似於輻射。”
“是一種傳染病嗎?”言焉問。她根本聽不懂也不願意細想,問也是隨口而已。
“不算是,蟲素需要通過情緒傳遞,蟲釋放蟲素可以將人類轉化爲蟲僕,噢,你還不知道蟲是什麼吧?蟲是怪物,和你8年前遇到的瘋子一樣。”
“你們和我說過了,不過那個瘋子叫黎天元,是我同校的同學。”言焉儘量讓自己放鬆一些,便問道:“蟲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你現在就想聽我說嗎?”應軒問。
言焉點頭,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應軒和貓,身體儘量與他們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邊走邊說吧。”應軒說着向通往下層的樓梯走。
言焉有些猶豫,但還是跟了上去。他們到了二層的走廊,下面的樓梯直接通往她醒來時所在的房間。
應軒邊走邊說:“身體裡有蟲原子的人被叫作蟲,有些與生俱來,有些是後天寄生的,蟲原子有獨立意識,你應該能聽見它和你說話吧?”
言焉點頭。
“這就意味着你體內的蟲成熟了,也預示着你的成熟。”應軒接着說,“蟲分好幾種,一種是本蟲,你的同學黎天元就是,一種是原蟲,我和你都是原蟲,還有一種是比較高級別的主控情緒蟲,因爲數量極少,暫且不提。”
“可那些活死人是什麼?”言焉問。
“那是蟲僕,蟲可以把人類轉化成怪物,或者變成蟲僕,或者變成狂躁人。”
“怎麼轉化?”
“通過蟲素,我說過了,蟲能釋放蟲素。人被轉化爲蟲僕後被蟲操縱,變成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和情感的怪物,部分人受到蟲素刺激後還可能變成狂躁人,他們的情緒將被放大數十倍,行爲非常暴躁,極富攻擊性,十分危險。”
言焉想起在街上看到的那個徒手殺人的男子,她猜想大概他就是狂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