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鐘, 5樓聚集了二百多人,他們跟隨音樂又唱又跳,進行着一場熱烈的狂歡。
在場的人似乎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當然, 不論這種集體的高漲情緒是否出於真心。
言焉夾雜在人羣裡觀察周圍的情況。5樓廣闊的空間裡被劃分爲三個區域, 中間是被防雨布掩蓋起來的巨大圓形區域, 可以將其看作是整個空間的圓心, 圍繞圓心的第二層形成一個大環形,環形外被圍欄圍着,會員們就在這個大環形中活動。圍欄外則是社區的服務人員、辦事員、警衛。其中警衛的存在感最高, 他們是維持秩序的主力軍,可就算沒有這些警衛, 環形區域中的會員們也不會想逃跑, 他們的唯一願望便是升級爲榮譽會員。
音樂換了5首了, 其中三首是節奏鮮明的探戈舞曲,另外兩首是Killer的成名曲。幾乎所有人都認爲跳舞唱歌就是此次活動的主要內容, 於是使出渾身解數盡情唱跳,表現出最快樂的狀態。
可是言焉並不不這麼想,因爲樂隊那四人還沒有到場。
言焉的情緒還不錯,她沒有受到昨晚事件的影響,反而因此更自信了。兩名競爭對手已經死了, 這可不是壞事。
今天一大早, 社區服務人員收走了三人的屍體, 與此同時, 整個D區的長筒屋還對於此事進行了通報, 通報內容甚至有點出乎言焉意料。通報在各個隔斷的擴音器中傳出來,大意爲D021區的三名會員昨晚一同自殺, 這是違背萊西快樂原則的行爲,三人死後,靈魂將不會進入快樂屬地,希望大家引以爲戒,不要重蹈覆轍。
言焉聽到這裡露出了滿意的笑,這是她第一次對這地方生出好感來。弱肉強食在任何一個地方都是被允許的,只要你的行爲符合當時當地的規則,而這裡的規則顯然要寬泛許多。
如今在這個混亂得近乎瘋狂的環形舞池中,言焉對寬泛規則的認識更加深了一層。
雖然跳舞過程中仍有不少會員因爲不快樂被淘汰出去,可言焉還是斷定跳舞並非活動的主要內容。頭頂的擴音器接連報出淘汰會員的社區號和名字,只要被點了名即使再不情願也就要自動出圈,否則將會被扣除更多分,那將是得不償失的。
於是這裡的寬泛規則再次被凸顯,會員們爲了提高入選的機率,便有人開始通過暗算他人進行惡性競爭,比如故意撞人、踩人、甚至推人,遭遇黑手的會員可能因爲受傷而表現出痛苦或者憤怒,這樣的會員馬上就會被點名。
六首歌曲之後,環形圈內的會員大概剩下開始時的三分之二。
待到音樂戛然而止,人羣中竟接連響起亢奮的口哨聲。言焉小心躲避着周圍人的暗算,找到一處距離圍欄最近的地方。
聚光燈投在中央的圓心處,防雨布拉了上去,中間那個巨大的圓形顯現出來,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彩鋼房,高大約有5米,從外面看裡面大概能容下上千人。
Killer如衆星捧月一般從天而降,落在彩鋼房頂的中心位置。小美是中心的中心,她繞着房頂的外圍走了一圈,迎接人們的歡呼。四個人都穿了馬術裝,馬褲、馬靴、頭盔、馬鞭樣樣齊全,氣質高貴,氣場十足。
“今天我來到這裡,要給大家一個禮物,那就是直接通往頂層的門票。”小美說。
一陣浪潮般的歡呼過後,小美接着說:“你們的遊戲時間馬上開始,遊戲場地就在這個房子裡面,我本來想給大家更多提示的,可是搖哥卻說根本不需要,因爲你們都是萊西最快樂的孩子,自然知道怎麼做才能成爲快樂的人,好了,開始吧。”
大家頭上掉下衆多面具,人們紛紛去搶。
圍欄外,社區服務長王大姐舉着擴音器對人們高喊:“戴好人臉識別面罩,進入遊戲迷宮。”
言焉伸手接到一個人臉面罩,正要戴上卻被一個人搶了去,她輕蔑地笑笑,回頭撿起地上的面罩戴上了。
面罩裡面有數據顯示屏,上面顯示着佩戴人的臉部情緒識別數據。言焉的面罩屏上顯示的快樂情緒爲1,距離被淘汰只有1個等階,快樂情緒有10個等階。
言焉調整面部表情,笑得更開了一些,這一次她的快樂等階一下子提升到4。4算是安全區間了,可是要保持這個等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言焉沒有想到會採取這種測試方式,但她還是有自信通過,他人的暗算她都能躲過,同時又能借着被人暗算的機會進行反擊,間接淘汰一些人。
除了躲避暗算,接下來的考驗就是遊戲了。遊戲應該是很好玩的,玩遊戲的過程中情緒自然會有所提升,大概是不需要顧慮了。
圓形彩鋼房的門敞開了,言焉隨着人羣進去。沒進入之前她以爲這裡面應該有很多遊戲器具,大概像個遊樂場一樣,可進入後才發現自己猜錯了,這裡是個標準的迷宮。她沒有透視眼,無法看見牆對面是什麼,而頭頂是完全封閉的,難道要找到出口才能通關?
身後的人迫不及待地衝到言焉前面,他們一個個像吃了興奮劑的沒頭蒼蠅一樣沿着迷宮的牆東撞西闖的。
正在言焉觀察的時候,前面突然發出悽慘的喊叫聲,她跟着人羣趕過去看,原來前方左側的通道上竟然掛着一具被扒了皮的屍體,闖在最前頭的兩個人,一個嚇得哭喊,一個木頭樣站着,褲管下面流出黃色液體。
“淘汰。”冷靜的聲音從面罩中傳來,報出5個被淘汰者所在社區和姓名。
屍體下方的地面突然現出一個地下通道,警衛人員從下面走上來,帶5個被淘汰者下去。
看來這個遊戲遠不是玩耍,卻足夠刺激。
言焉保持着大笑的表情,她的快樂情緒等階因爲剛纔的畫面降到了2,但也無需擔心,她有自信通過比這種程度的驚嚇更大的考驗。
沒人再敢衝到前面了,多數人都更願意跟在大部隊後面。
可是好景不長,迷宮的地面和牆體突然移動起來,就像是一個迅速移動的八卦陣。不到半分鐘,人羣因爲腳下迷宮的移動而被迫分開了。
言焉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到了一塊小空間裡,幾個人還沒有站穩,劈頭蓋臉的血水就澆了下來。三人都很鎮定,片刻後,言焉身邊的男人突然對她大吼一聲,接着便狂笑不止。
“瘋子!你離我遠一些。”言焉笑着罵了一句。
言焉以爲快樂等階會降低,沒想到卻升到了6。罵人也會給人帶來快樂嗎?她感覺有點好笑,緊接着數據竟又漲了一個等階。她抹乾淨面罩外的血水,視線清晰了許多,身邊的兩個血人手舞足蹈的,興奮得過了頭的樣子。
言焉想是不是應該給他們點其他顏色看看,順便少兩個競爭對手。她正想着採取行動的時候,轉角處突然衝出六七個黑衣人,他們瞬間到了幾人跟前,緊接着其中幾人的鞭子就甩到了言焉身上。
鞭子上一定有刺,言焉身上捱了三下,疼得她直冒冷汗。
另外兩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言焉雖然沒有喊疼,可並不代表身體沒有感覺,實際上她的感覺比普通人類靈敏得多,痛苦也比人類多好幾倍。她睜大眼睛,儘可能讓笑容更開一些,眼前的面罩上的快樂等階降了幾格,變成2了。
如果不是在這裡,言焉絕對不會任由這些人對她揮鞭,可爲了隱藏自己的獵手身份,她不得不守規矩,眼下通過這個瘋狂的遊戲纔是最重要的。
捱了5分鐘的鞭子,言焉的衣服都碎成一條條了。黑衣人走了,言焉通過聲音大概判斷了方向朝着迷宮中心走。沒走多久就看到一個婦人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言焉感覺心神煩躁,她知道這是遊戲關卡,於是便加快腳步,希望能儘快通過。可走過那婦人身邊時,婦人竟然伸手拉住了言焉的褲腳。
“妹妹,你看看我女兒怎麼變冷了?”婦人問。
言焉不想理睬迷宮中的任何人,能在這裡哭而又沒被淘汰的人一定不是會員。言焉回頭看了一眼,婦人懷裡的小女孩耷拉着腦袋,緊閉着眼睛,很顯然她沒有呼吸了。
“她死了。”言焉說。
“快樂數據將至0,即將被淘汰。”言焉的面罩裡傳出聲音。
言焉急忙咧開嘴笑,可那個數據等階仍舊是0。她知道降到負數就要被淘汰了,她儘可能想好笑的笑話,但數據仍舊沒有升。
“你放開我,她死了。”言焉急得惱怒了。這時數據升了一個格,達到了1,看來是憤怒的情緒起了作用。
婦人放開言焉,一邊摸着小女孩的頭一邊哭。
“我女兒偏要進來,我不許她追星,她就跟我吵架。”婦人邊哭邊說。
“那你怎麼進來的?”言焉問,她開始動搖了。
“她只是睡着了,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隻是睡着了?”婦女沒有回答言焉,而是不斷地懇求。
“快樂數據將至0,即將被淘汰。”言焉的面罩裡再次傳出聲音。
言焉強制自己挪動步子,直接跑向了前面的出口。她剛剛轉過去,迷宮就再次移動起來。
腳下地面和周圍的牆體停止運動時,言焉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擠滿人的圓形空間裡,這裡大概有四五十人。
“祝賀大家到了終點。”頭上傳來說話聲,隨後頭上的光線逐漸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