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羽把頭縮回車裡, 興奮地看向窗外。
“崔先生,我的誠意你看得到。”澤維爾說,“我誠心邀請你來我的研究所。”
“我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化成。”崔羽說, 與興奮的目光不同, 他的語氣異常冷靜。
“我可以爲你建個實驗室, 只供你一個人使用。”
“我可不覺得我的研究有意義。”崔羽無所謂地說, “我讀書時很想研究出一種增強人感官能力的血清, 可是我的研究觸及了倫理道德,被中途叫停了。你也是科研工作者,你也明白, 人類基因重組這類項目是不被允許的。”
“我明白,不過請你放心, 你的研究我將嚴格保密, 而且你將擁有衆多志願者。”
“志願者?什麼意思?”崔羽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
“你可以拿他們做實驗。”澤維爾說。
“這有違道德, 我只用白鼠做實驗。”崔羽說。
“他們都是自願的,你如果懷疑……”
“不用再說了, ”崔羽打斷澤維爾的話,“那項研究我早就放棄了。”
“我想給你看點東西。”
“我什麼也不想看,送我去蘇杭茶樓。”崔羽說。
車很快就到了蘇杭茶樓,澤維爾回頭對崔羽說:“如果你不願意接受志願者,用白鼠也可以, 我願意給你提供所有你需要的, 不論是資金、場所、設備, 一切的一切, 你想將研究所建在哪裡都可以, 只要保密就行。我知道你已經脫離了第一電子,而且就在今天你父母也把你趕出家門, 你和那個女人分手了,對不起,我不知道她算不算你女友,抱歉,我妄自揣測了你們關係。”
崔羽輕輕攤手,挑眉看澤維爾,表示不在意。
“你調查得很清楚嘛。”崔羽說。
“我時刻關注着你,崔先生。”
“老兄,你這又是何必呢。”
“您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我願意爲你的研究付出所有。”
崔羽搖頭,說:“這最後一句我有懷疑,可是這一次你好像說服我了。”
澤維爾難得露出了笑容,說:“你想要多少薪資都可以,我會給你提供最舒適的別墅,裝修都按照你的喜好來,而研究所僅是你一個人的,你需要多少助手都可以。”
“你就那麼相信我的研究一定會出成功?”崔羽問。
“當然,實際上你已經成功了。”
“我給自己注射了血清,但沒有任何效果,我的白鼠在試驗中都死了。”崔羽似是無奈地撇撇嘴。
“你的血清不是對所有人都適用。”
“好了。”崔羽輕快地說,“我要去見朋友了,我可不想讓她多等我一分鐘。”
“可你沒地方住——”
澤維爾的話還沒說完,崔羽已經頭也不回地朝茶樓走了。
言焉確實先到了一步,她訂了上次那個包間,只坐了幾分鐘崔羽就到了。他看起來又喝了酒,但沒有醉得東倒西歪,看着還算清醒。
“我來了,今天沒有遲到,因爲剛剛收穫了一個忠誠的老闆。”崔羽說着拉上言焉的手,毫無顧忌地坐到地上,並且要她也坐下,那樣子就像小時候要跟她下上一盤棋一樣,既認真又興奮。
言焉迷迷糊糊地跟着坐下,隨即發現崔羽的嘴角有血跡,臉頰也有淤青。“有人找你麻煩了?”她問。
“不要管這個了,小事,不痛不癢的,不過你不想跟我解釋些什麼嗎?”
“你指什麼?”言焉雖這樣問,可其實崔羽指什麼她是知道的。
“你不解釋嗎?”崔羽眼神天真,接着說,“那個人是你的哥哥?弟弟?看不太出來他比我們大,你跟我說過他是你哥哥,那大概就是你養父母家的孩子,我還不知道你這麼多年在新家中過得怎麼樣,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一定過得不錯的吧,還是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
言焉想要說話,卻被崔羽制止了。
崔羽接着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跟你說另一件事,我6歲時和你說過的,言焉我喜歡你啊,你那時對我說兩個人不會變成一個人,但可以整天在一起,我因爲懷疑這話此付出了代價,你看那些個鬼神的信仰是多虛無,狗屁不通,可一樣有人信。
“我——”言焉低下頭,不敢看崔羽的眼睛,“小時候的話不會成真,我也不可能整天和你在一起。”
“沒關係呀。”崔羽顯得有點慌張,“你聽我說,我還沒說完,我說那麼多人信神、信鬼怪,我是不信,可我相信你啊。”
可鬼怪纔是真的,言焉心說,“我就是怪。”
“起碼我愛你的事是真的。”崔羽的目光是真摯的,語氣也毫不輕浮。
言焉的嗓子哽住了,發覺自己的一半身體是溫暖的,而另一半身體卻在冰天雪地中。春愈暖,則冬愈寒。
“從你失蹤時說起好嗎?” 崔羽擡手擦言焉的眼淚。
“沒什麼好說的。”言焉乾脆地說,“我看到保鏢跟着你,你怎麼就不能離開肖瑤呢?她就那麼好嗎?”
“什麼保鏢?那是我的新老闆呀,我辭職了。”崔羽說。
“你見我就是爲了說這件事?”言焉不敢置信地問。
“不,我要說的此前都說了。”
言焉看着仍然有些孩子氣的崔羽的臉,他果真找回了自我,成爲原本那個自信樂觀的人,不相識的人是絕不會相信他是一個承受過9年折磨的人吧。
還有一點很重要,他是人類,並且擁有一般人類普通的生活。
想到這裡,言焉衝口而出:“你記得了吧?你當年受傷就是我害的,還有那些恐怖的事,直接到導致你被肖瑤的心理醫生操縱,讓你變成肖瑤的……”言焉不忍心說下去。
“看來你比我都清楚啊。”崔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問,“你說的是史密斯醫生吧?果真是這麼回事吧?我一直懷疑他,但直到不久前我還是他手裡的玩物,你要說的是這個意思?”
從崔羽的話中,言焉可以確定他真的徹底離開肖瑤了,這讓她感到欣慰。然而下一刻她卻突然推開崔羽,起身退了數步。她學過如何抹掉一個人類的記憶,雖然是九年前的事了,但由於她對時間記得非常確切,此時要抹掉崔羽的那部分記憶還是能夠做到的。她需要拿捏好釋放蟲素的量,以便能完全殺死崔羽腦中那幾萬個細胞元。
“九年前的事你還記得什麼?”言焉的語氣變得冷冰冰。
“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所有事情,包括你不知道的事情。”崔羽毫不懷疑地說。
“我不知道的?”言焉問。
“當然了,你不是也記得我不知道的事嗎。最後一次見面那次,你說你身體裡有個惡魔,那東西給你帶來不少困擾,其他的事情……”崔羽撓撓頭,似乎在回憶,然而他的表情變得痛苦。
“其他還有什麼?”言焉追問。
“我不想說了,那不是真的。”崔羽說着也站起來。
“你走近點兒。”言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崔羽。
崔羽沒有遲疑,兩三步到了言焉跟前。
言焉伸手搭在崔羽肩上,大拇指觸碰到他的鎖骨位置,只要一點蟲素就能洗掉那些記憶,只要她願意,還可以洗掉崔羽心裡對她的所有記憶。然而看着崔羽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她還是猛地推開他,力量有點大,崔羽向後退了幾大步,差點撞在身後的牆上。
“我結婚了,我騙你說他是我哥,因爲我鬼迷了心竅。”言焉急促地說。
“爲什麼?”崔羽沉聲問。
“什麼爲什麼?”言焉轉開頭,接着道,“我討厭肖瑤,她是我最討厭的人,上學的時候就是她讓同學們孤立我,還找校外的人欺負我。”
“我不知道這些事。”崔羽說。
“你不知道沒關係,我只想讓你理解我討厭她的心情。”言焉故作氣憤地說,“那天我看見你和她在一起,她是大小姐,可我是沒有父母的窮家孩子,我要報復他,要讓她知道不是所有事都能遂了她的願。”
崔羽略帶失望的問:“所以,你在酒店再見我時就打算拿我報復她了?”
“就是這麼回事。”言焉緊接着說。
崔羽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笑容,不似憤怒,也不似鄙夷,帶着點愉快,卻不是真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