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都去了哪裡?事實是她哪裡也沒去。對於舅舅的問話言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一直認爲自己的心很硬,能夠剋制任何一種情感,可是此時卻感到無比愧疚,她別過頭調整了一下才又轉頭面對舅舅,撒了個謊:“這些年我一直在國外。”
舅舅擦着眼淚,聽了言焉的話後急忙問道:“是你爸媽帶你走的?”
“不是,我被外國人收養,就一直在英國生活。”言焉勉強笑着說。
“你是不是讓壞人抓走被拐賣到那裡去的?”舅舅急忙問。
“不是您想的那樣,其實這些年多虧了養父母,他們一家對我很好,我沒有和您聯繫也有苦衷,希望您能諒解。”言焉很想把一切都告訴舅舅,可她遇到的事情太離奇,恐怕說出來就會嚇到他。“對不起舅舅,我突然離開你們也沒有說一聲,讓你們擔心了。”
舅舅拍拍她的手背,放緩語氣說:“好,我不問了,如果你需要人幫忙時千萬不能自己忍着,我盡我所能的幫你,那天你失蹤後我馬上就報了案,可當時崔羽也……”
“崔羽怎麼樣了?他現在還好嗎?”言焉接連問。聽到崔羽的名字她竟再不能保持冷靜了,崔羽好似她情緒把控基準線,一旦觸及到這條線她的所有控制力都會跟着崩潰。
“沒什麼。”舅舅垂下眼皮,再次擡眼時現出笑容,看來他不願意再說和崔羽有關的事。
“他還好嗎?”言焉問。
“挺好的,長大了,對啊,你們兩個同歲,他見到你平平安安一定會很高興。”舅舅說着推推眼鏡。
看着空蕩蕩的房間,言焉感覺自己的離開也還是昨天的事,只是這裡好像少了些什麼。
“舅媽還好嗎?”言焉問。
舅舅嘆了口氣,說:“你舅媽兩年前去世了,是肝癌,她走的時候還唸叨着小焉,你不要怪她,我們沒有賣你爸媽的房子,現在你也長大了可以隨時回去,舅舅對不起你,你等着啊,我給你找鑰匙。”說着他起身向臥室走去。
“不要麻煩了,我現在有地方住。”言焉說。
舅舅很快出來了,將一把鑰匙交到言焉手裡,說:“幸好這房子在景陽區,在我們化成市那裡可是治安最好的,你隨時都可以回去住。”
言焉手握着鑰匙,她沒有不拿的理由,況且她也不想傷舅舅的心。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言焉雖然不想離開,但她知道應軒一定會等她,而逃走的念頭再次佔據她的內心。爲什麼非要聽從一個陌生人的話?他的話中有多少是真實還都是未知數,要逃走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按照他們的約定,此時應軒應該在小區門口等着她,和她的貓在一起,想到那隻貓,再看看這個最普通不過的家,貓成精變成人的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小焉,你不停看時間是不是有事情要辦啊?”舅舅問。
言焉有一肚子話想跟舅舅說,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哥哥在外面等我,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辦。”言焉說。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這樣一直逗留在舅舅家裡,或許應軒已經進小區找她來了。
舅舅送她下了樓,剛出去她便朝南北兩個方向張望,北方是正門,那裡是她進來的地方,應軒的車現在十有八|九就在那裡等着,而南方還有一個門,她現在如果從南門出去,不出意外的話一個小時後就能回到思念已久的家中。這時,脊椎中突然傳出打哈欠的聲音,那個惡魔從未離開過,它在用她的眼睛看世界,用她的腦子想問題,用她的身體感受周圍的一切。
“小丫頭。”惡魔用它獨特的粗啞嗓音說,“我聽到你的畏懼了,膽小鬼。”
“你爲什麼還不去死?”言焉心中問。
“你活着我爲什麼要死,你的問話愚蠢極了。”
“好,那你怕不怕那個老太太?她能殺你。”
惡魔笑了,聲音像是從地心傳來般陰冷恐怖。
“你哥哥在哪裡等你?”舅舅問,“我送你過去,我們這裡經常有惡棍地痞來,下次來必須讓你哥哥跟着,聽到了嗎?”
舅舅的話把言焉拉回現實,她迷茫地看向他。他們到了小區門口時,應軒的車果然已經停在了那裡,這剛出大門應軒和西寶就下了車。
“這是我養父母家的哥哥,那是妹妹。”言焉跟舅舅這樣介紹。
“好好好,謝謝你們照顧我家小焉了,現在外面不安全,你們一定要小心啊……那要不是急事都來家裡再坐坐……”舅舅說。
“那可不行,我們還有事呢。”西寶突然插話道。
“這樣呀。”舅舅默默低下頭。
應軒急忙說:“我向您保證,小焉她還會回來看您的,請放心吧,有我在身邊保護她,她不會有事的。”
言焉不知道他的保證有多少真和多少假,她能見舅舅就已經很欣慰了,只是歉疚感繼續不斷地增加實在是件難過的事,或許只有時間才能淡化這種情緒吧。而其他人的過去早已經在時間沖刷中淡化了,比如舅舅失去舅媽的痛苦,崔羽對八年前那件事的恐怖,可是隻有她的過去還歷歷在目,不久前她遭遇的一切只能指望在未來的時間裡慢慢打磨乾淨了。
和舅舅告別後,應軒一邊幫言焉系安全帶,一邊對她說:“可能沒時間見你朋友了。”
言焉知道他指的是誰,雖然她不清楚他們爲了什麼事在趕時間,卻也沒有問他。
應軒接着說:“我知道這個時候你會很難受,對於我強加給你的事情可能會疑慮和牴觸,其實我很想讓你自己做選擇,可現實不允許我那麼做。”
言焉的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說:“即使有選擇的餘地,我也會選擇去你們的世界看一看。”她沒有說假話,從舅舅家出來時她本可以選擇逃走。
應軒的笑似乎帶着苦澀,他把手輕放在言焉頭上,溫和地說:“好,只是你別再過分苛責自己了。”
車子在路上行駛,沿途的光景變得不那麼糟糕了。果然如舅舅所言,出了光興區進入市中心後,市容市貌也跟着好起來了。
可能是怕言焉悶了,應軒隨便調出一個電臺,裡面傳來主持人和嘉賓的聲音:
“就那兩個區最令人頭疼,光興區和三江區嘛。”
“市民稱之爲化成的兩大瘡洞。”
“就在今天,光興區碩果僅存的那家銀行也暫停營業了。”
“不停不行了,去年光興區十二個銀行網點竟然發生了92起搶劫案。”
“是不是到了拜託第一電子發明抵禦搶劫型機器人的時候啦?哈哈哈……”
……
臺電裡還在喋喋不休的說下去。這種情況是言焉難以想象的,在短短的八年時間裡世界竟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現在我們的世界成了這個樣子?”她問。
應軒調小了廣播的聲音,說:“與人類無關,因爲始蟲甦醒了。”
“你說過只有三種蟲的,始蟲是什麼?”言焉問。
“因爲始蟲數量極少,如果不是20年前發現了一隻我們都以爲它滅絕了。”應軒說。
“難道它纔是等級最高的蟲?”
“始蟲很可怕,他的力量可以在一夕之間毀滅整個城市。”
言焉每次聽到蟲這個字都會感到渾身不舒服,到現在她都無法接受自己脊椎裡住着個原蟲的事。“你說它甦醒了,那之前它是睡着的嗎?”她問。
應軒說:“甦醒是指它的力量對周圍的世界產生了影響,它在八、九年前或者更早的時候確實處於蟄伏狀態。”
“我實在搞不懂,始蟲的力量怎麼就對社會產生了這麼大的影響呢?”
“始蟲的力量形成一種磁場,這個磁場加大了蟲的隱蔽性,這樣就給我們狩獵蟲帶來了難度,他們的數量不減少就是增多,每年自然出生的蟲大概是人類新生兒的萬分之一,這類蟲也就是我說過的天生的蟲。蟲其實又與人一樣,除了本蟲需要吃人外,它們還有着與人類幾乎完全相同的慾望,每個蟲都想過上對自己來說更好的生活。而人類也有自己的慾望,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會爲了一己私慾去害人。”
“你的意思是說始蟲的甦醒是導|火|索?”言焉問。
“這樣形容是沒錯,如果說蟲是罪惡的傳播者,而人類則在懵懵懂懂中做了幫兇。”
“那你們現在是沒法殺了始蟲,還是根本就找不到它?”
“首先我們找不到它。”應軒若有所思地說,而後他不再和言焉講蟲的事,只是一門心思開車。
車經過市政府後很快就接近了化成第一電子的大樓,這是言焉父母曾工作過的地方,從父母離開到現在,第二個八年都過去了。
“就是這家公司,他們發明了超高智能機器人。”西寶指着第一電子的大樓興奮地說。
“那叫超高智能機器人啊……”言焉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