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飛刀很快, 半個鐘頭過去了，言焉的唯一的一次正面進攻因爲蟲素的影響而失敗了。
小美藉此機會對言焉說：“把你的始蟲叫了出來啊，你可是神啊, 我一直都在等着呢。”
“不需要。”言焉說着再次向小美揮刀。
小美這次竟然躲避不及, 言焉的刀劃傷她的胳膊, 傷口不深卻也是一次有效攻擊。
“受傷最令我開心了。”小美笑說。
言焉藉機接連發起攻擊, 只是都被小美輕易躲開了。
言焉的始蟲出聲了：“她手下留情, 你難道不感到羞恥嗎！再不叫我出來你就要死了。”
“你沒必要這樣激我。”言焉心說。她努力剋制體內始蟲的蟲素增殖，並反覆對自己說她根本不需要始蟲幫助。很顯然的自欺欺人，她現在最在意社長, 一旦被社長髮現始蟲甦醒，那麼社長恐怕就不可能再做個看客了。
言焉甚至想到了與小美聯手對抗社長的可能性, 這是這種想法剛剛冒頭就立刻打消了, 她無法確定這個念頭是不是自己的真實意願。
言焉和小美周旋時間不短了。屍洞不會一直維持不破碎, 如果不能速戰速決就要面臨屍洞破碎後傷及人類的危險。
言焉儘可能讓精神更集中，以便遏制體內快樂蟲素的活動。這期間她又想起小美組織的狂歡遊戲, 愚蠢脆弱的人類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任何生命在她腳下皆爲兒戲。這樣想着，憤怒和恨意油然而生，並逐漸佔據了情緒上風。
言焉在一家平房頂上追上小美，冷靜計劃好接下來的戰術招式, 然而這輪進攻的第一刀下去, 小美竟未如預想般躲開, 而是飛蛾撲火一般採用了自殺式反擊。小美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言焉的刀貫通她的前胸後背。
完全脫離心理預期, 始料未及。言焉手足無措，怔怔地看小美。
“我等了這麼長時間。”小美說。
小美的行爲與自殺別無二致。言焉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的結果, 她下意識要去扶小美，可伸出的手在半途中卻收了回去。
東方曙光漸起，言焉背對着光明，手中的刀從小美身體裡滑出，匍匐在腳下的蟲就要死了。
“我沒有等到……”小美說，“你本該獲得自由和快樂。”
“你這是什麼意思？”言焉問。
“你是自由的，不要被任何一個身份束縛。”小美艱難地說。
言焉冷哼一聲，說：“自由不能建立玩弄和犧牲他人性命之上。”
小美搖頭，她的臉愈發白了，眼珠一動不動，望着言焉。
言焉以爲小美這是死了，她不自覺地彎下身。
“你是神啊。”小美突然說，“他人都是你創造的，你有權利犧牲任何一起。”
小美說完最後一句話，同時也嚥下最後一口氣。生命消逝了，可小美的笑容真如初見時一樣。
屍洞中的觀戰者突然出現在言焉背後，給了她一記重仗。這又是言焉沒有預料到的，她的身體受到巨大的衝擊，重重落到院落的花園中。
“蠢貨！”始蟲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
言焉魚打挺翻身起來，而房上的社長已經衝下來。言焉不知道怎麼和社長戰鬥，她唯一的念頭只有逃跑。而社長的偷襲也着實令她的心緒煩躁難當。
如果將小美的話與社長的行爲放到一起體會，其中的意味就更加特別了。
言焉跳過一排排房子，希望身後緊追不捨的社長能在這期間冷靜下來，這時她已經到了鐵軌處。
“我不會追了。”社長在身後說道。
言焉不知是不是應該相信社長的話，她很怕和社長髮生衝突便沒有停下腳步。屍洞突然破碎了，她們回到了顯世界。
呼嘯的火車迎面而來，這種巨大的不可抗力帶着死亡的氣息。言焉站在軌道中間，像是中了符咒一樣怔怔發愣。
“自由。”言焉口中呢喃。
就在火車即將從言焉身軀上碾壓過去的剎那，她做出了逃離的決定。她翻身滾向對面的沙地，粗糙的砂石在胳膊和腿上留下傷痕，可這點皮膚的觸感算不了什麼，更大的衝擊力來自內心深處，其中憤怒和仇恨的情緒最爲劇烈，其次便是希望，正是希望促使她斬斷了繼續逃避的想法。
言焉雙手抱刀鐵軌旁，等着火車這個龐然大物從面前轟然而去。
火車全身而退，社長就站在鐵軌另一側，與言焉面對着面。
“你爲什麼不跑了？”社長平和地問。
言焉已然平復了情緒，鎮定自若地說：“無論如何也逃不掉，而且不相信您會殺我，我是霧社的獵手，剛剛還按您的要求殺死一隻力量強大的高級蟲。”她說話時，紅眼睛在晨光中顯得愈發鮮豔，而她的神情亦看不到半分畏懼。
社長笑了，說：“言焉你說的沒錯，現在你就跟我回總部吧。”
“去總部做什麼？”言焉問。
“你失蹤的這幾天大家都在到處找你，現在你要去和教官報道吧。”
“哪位教官？您是指應軒嗎？他現在是我的組長。”
“當然是他，他是救你性命的人，他很擔心你。”
“我會在家裡見到他。”
“他現在人在總部，他犯了錯，暫時不能回家。”
“您這是什麼意思？”言焉仍是淡定的語氣。
社長向前走了一步，說：“他將被送往律法司，現在不回總部以後就很難再見了。”
“他犯了什麼罪？”
“與始蟲有關。”
言焉狠咬下脣，問：“您說的始蟲指的是我嗎？”
“自然不全是。”社長說着就要跨過鐵軌。
言焉原地未動，沉穩的語調說：“我不會跟你回去，你們有什麼權利隨意擺佈我的命運？”
社長的腳已經站上鐵軌中央，說：“你和一個男性人類的事我都知道了，說實話其實我授意風紀組調查你的，如果始蟲死了，再抽出你的原蟲，那麼你就可以重新做回人類了。”
社長踏過鐵軌。
“你想怎麼殺死我的始蟲，再怎麼抽出我的原蟲？”言焉問。
“你跟我回總部，我給你準備了一個房間，憑我個人的力量或許很難做到，但我和頂級獵手一起幫助你就很容易成功了。”
“幫助我？”
“對啊，幫助你。”社長耐心地回答，她走近言焉跟前，笑臉慈祥，可眼神卻是警惕的。
言焉的憤怒這段談話的過程逐漸上升至頂點，如果她不是有一張冷靜的臉，那她現在一定更像個暴怒的獅子。兩次被偷襲帶來的羞辱已經令她無法忍受了，如今社長竟然威脅她！
言焉將感官調整至極端靈敏，從大腦到身體都是嚴陣以待。
社長握杖的手指頭微微動了。言焉提刀一擋，轉眼就到了社長身後，她驚訝於自己的速度，現在的她甚至有時間考慮是否該以牙還牙，從身後偷襲然後一刀殺死社長。可她終究沒那麼做，而是向後退出十米。
社長轉回身時神情就完全變了，如果剛纔可是算得上警惕，現在的她則變得殺氣騰騰。
“這次你要殺可不容易，聽憑擺佈的人不會再是我。”言焉舉刀說。
“那我就和你這隻始蟲過過招吧。”社長的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言焉近前。
言焉擡刀去擋社長的仗，誰知社長卻是虛晃一招，轉身又要側面攻擊，言焉跳上杖的中央，藉着對方擡杖的力一刀劈下去。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這種程度的自衛反擊竟能輕而易舉殺了社長。社長的頭被她切成兩塊，完成了自由落體運動。
社長並不像小美那樣故意放水，言焉能殺了她實在超出意料。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只有一個，言焉的能力在不知不覺中提到了數倍，而社長只是輕敵了而已。
言焉收起靈刃，這時突然有人喊她名字，她轉頭看到了鐵軌的對面的周馳。
“你剛纔……那是我的……奶奶？”周馳不敢置信地問。
“你聽我解釋。”言焉急忙說，而後她立刻補充道，“周馳，你看到整個過程了嗎？我不想殺她的。對不起，是我殺了她。”
周馳的表情傳達出痛苦，話還沒說出來淚已經落了下來。此刻一輛轎車從周馳身後繼續駛來，停在他身邊。先下車的是應軒，接着是圖浪。
應軒急匆匆朝這邊言焉走來。
“你別過來。”言焉伸手要制止應軒繼續靠近她。
“社長她……”應軒停下腳步，緊皺着眉頭看向言焉身邊的屍體。
“她要殺我。”言焉說，“你們一定也是來殺我的，我不會隨便讓你們殺的。”
“不是的，言焉你的始蟲怎麼樣？”應軒問。
“始蟲不會再控制我。”言焉肯定地說。
言焉沒有說謊，不論是殺社長時還是現在，她體內的始蟲都處於沉寂狀態，與她殺耿佟城時的情況截然不同。那個時候言焉被始蟲控制，並沒有自我意識，而剛纔她完全是有意識的行動，頭腦也是理智的。要問她殺了社長是意外還是故意？她自知是一半一半而已。
“你跟我回去吧。”應軒伸手示意言焉過來。
“去哪裡？總部嗎？”言焉嘴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接着說，“我不想死掉。”
“言焉，你聽我一次。”應軒說話時眼神是懇切的。
言焉看着對面周馳，他看起來非常傷心，好像就要支撐不下暈倒一樣。
“組長，我拜託你跟周馳解釋一下，我真的不想殺他的奶奶。”言焉說。
“你是恆獵吧。”對面的圖浪插話道，“我們不會爲難你，社長的死不是你的錯，生命遇到危險時的求生行爲都是正常的，你沒有做錯任何事，至於始蟲的事我們不會像社長那樣極端的，這一點希望你能明白嗎。你是很有前途的新獵手，不要一時的意氣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