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寶的興致來了,滔滔不絕地講起來:“我來說它們是什麼,它們幫人類買東西,送快遞,給殘疾人服務,很多人類能做的和不能做的工作它們都能做,現在全世界都在使用超高智能機器人,‘在家裡、在公司、在車間,有我們’,啊,這是廣告詞,喵喵,超高智能機器人能夠取代人工,他們都這麼說,是不是很好?”
“那工人做什麼?”言焉問。
“閒着啊,休息啊,享受生活了。噢!喵爸,你看,那人的導盲地鼠,Cool!我也想要導盲地鼠!”
“那是盲人用的。”應軒說。
“我知道,我就是想要。”
“你是不是忘了?我因爲你兩年都沒領到工資,差點沒錢給你養魚,我以後不給你養魚了,你看你是要吃魚還是要玩地鼠?”
“喵,喵,哼。”西寶憤憤地哼哼兩聲便不再嚷嚷了,隨即噗的一聲變回貓形,縮成一團窩在後座上。言焉發現西寶一直沒出聲就回頭看她,原來她已經睡着了。這隻貓睡着的樣子很安靜,看起來特別乖。不知道她看到舅舅時是什麼心情,也不知她心裡會不會怨恨虐待和拋棄她的田明。
“謝謝你一直幫我照顧她,還救了她的命。”言焉對應軒說。
“這倒不用謝,我差點用藥過量害死她,還剝奪了她作爲普通小貓的權利,讓她變成現在你說的‘貓精’。”應軒說話的語氣和神情好像真的對此懷有歉意一樣。
一個小時後車子駛出市區,在平坦而漫長的公路上又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拐過幾個岔路後駛向更加偏僻的郊外。漸漸的,路兩旁就只能看到茂密的樹林,馬路上只有他們這一輛車,不見一個路人,偶爾有鳥羣被驚得撲啦啦飛起,彙集成快速流動的黑雲。
路的盡頭出現圓弧形的圍牆,車開到近前,正對着的一扇堅固的鋼製大門緩緩打開,車順利地駛入圍牆之內。
眼前呈現出另一番天地,一個階梯形的白色現代建築佔據在建築羣的中央,它大約有十幾層高,它的周圍是若干錯落的小樓,他們的前方是一個大廣場。應軒順着車道繞了大半圈,把車開進戶外停車場,這裡僅停着十幾輛車。
言焉和應軒先後下了車,西寶也跟着跳了出來。這時他們位於主建築的後側,言焉跟着應軒從入口進去。門口有保安,看見他們進來就熱絡地打招呼。
應軒帶她向電梯走去,剛巧電梯到了一層,裡面走出三個人,兩個年輕女孩和一個青年男子,他們之前似乎還在談笑風生,看到應軒後就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急忙問候“教官好”。而應軒也只點點頭便進了電梯。
這裡像是培訓學校之類的地方,剛剛的女孩看起來也不到二十歲,男子看樣子年齡就大了。他們都是學生嗎?言焉感到很困惑。
應軒帶言焉來到一個房間的門口,他說要去先辦些手續,讓言焉自己進去,然後就帶西寶離開了。
言焉走進房間。這是個類似會議室的地方,有十幾個人圍坐在長形桌子四周。他們中的一些人在低頭寫東西,有些人則無聊地乾坐着,甚至打起瞌睡來。
她選了靠門的一個空位子坐下,身邊坐着一個神情緊張的阿姨。阿姨看起來有四十幾歲,臉色蠟黃,眉頭緊皺着,眼皮一下不眨地睜着,眼裡佈滿血絲,她的兩手手指交纏在一起,一直不停地摳着指甲,嘴脣則微微顫動着。
“小心點。”阿姨突然出聲了。
言焉先前並沒有刻意去看這位阿姨,但她的話讓言焉也跟着緊張起來。“太可怕了。”阿姨說,聲音抖得厲害。
言焉被這樣盯着感到很不自在,可表面上卻保持着鎮定。什麼可怕?這時她不由得聯想到自己,阿姨恐怕是在怕她的紅眼睛吧,可是她之前說的“小心點”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地方太可怕了,你是來幹什麼的?”阿姨問道,她摳指甲的頻率更快了。
“我還不是特別清楚。”言焉平靜地回答,她又覺得這阿姨不像是害怕她。
阿姨聽完吃吃地笑,然後神經兮兮地向四周看,低聲說:“我是來參加預備學員審覈的,他們說要先經過預備期,然後才能進入學習期,還要通過各種特訓和測試,最後才能成爲社員,要做獵手可不行,人類都做不了獵手,那是原蟲才能做的,你是人類吧?”
言焉被她尖銳的音調嚇到了,下意識地向後躲。
“你的家裡人呢?你怎麼處理家事的?”阿姨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問。
言焉被問住了,可是她爲什麼要回答阿姨的話呢,於是反問道:“你呢?你怎麼處理的?”
“我……我……”阿姨低下頭沒有說下去,竟然開始抽泣起來。
“喂,你們兩個別再嘀嘀咕咕了,有人在答題沒看到嗎!這是考試!”坐在言焉斜對面,脖子上帶金鍊子的男子沒好氣地說。
“對不起。”言焉低聲道歉。此時她才發現桌子中間放着一沓卷子。
阿姨被這一聲吼嚇得瑟縮發抖,她把頭慢慢轉向言焉,手放在臉側,不敢看其他人。阿姨過分膽小,而且感覺像是患有嚴重的神經衰弱,可能還有被害妄想吧。言焉覺得她挺可憐的,輕輕拍她的背安撫了一下。
“太可怕了。”阿姨帶着哭腔說。
“不是叫你們不要說話了嘛!”金鍊子男子騰地站起來,對着言焉怒目而視。
“算了算了,答題吧。”一個長着齙牙的年輕人說。
“什麼算了?”金鍊子男子說着朝言焉這邊走來。
言焉還沒開口,就被男子猛推了頭,她倒是沒有怎麼樣,但身邊的阿姨卻大聲哭了起來。
“太沒意思了。”坐得離言焉最遠的一個女孩突然大聲叫道,惹得所有人都看向她,金鍊子男子也轉頭看那女孩。
這個女孩看起來大概十五、六歲,頭髮亂蓬蓬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張臉。她喊完那一句就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笑嘻嘻地環視衆人,露出兩排閃亮的白牙。
膽小阿姨又一次受到驚嚇,她猛地窩下身子,整個人幾乎都要鑽進桌子底下去了,後背和屁股都對着言焉。
而此時對面的女孩從嘻嘻笑逐漸轉變爲哈哈大笑。
“神經病!”金鍊子男子低聲罵了一句。
女孩立刻看過去,仍然笑嘻嘻,開口說:“我神經病的事我自己都沒辦法,你肯定也沒辦法。”
“蠢貨!”金鍊子男子罵道,而後便回到了座位上。
言焉對這一切感到熟悉,她在精神病療養院時每天都能見到類似的人和事。
在場的有些人臉上露出笑容。言焉注意到之前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中年大叔醒來,他擡起頭,使他中年禿頂的缺陷不那麼引人注目了。這個人看起來40幾歲了,帶着副細金屬框的眼鏡,臉上不見一點笑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坐在中年大叔身邊的年輕人顯然要誇張一些,她聽到女孩的話後毫不掩飾地笑出了聲。他穿着清涼感十足的花襯衫,整個人就像來熱帶海邊度假一樣鬆散。年輕人的頭髮稍微有些長了,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打理了,但這種隨意和邋遢感卻難掩他身上特有的朝氣。
“小妹妹,你多大了?”有人問道,語氣頗爲友好。
“不是小妹,是他妹的。”她手指着金鍊子男子說,然後大聲笑起來。
有些人偷偷的笑。
金鍊子男子顯然是繃不住了,他立刻惱羞成怒,握緊拳頭猛地垂向桌面,氣勢洶洶地瞪向女孩。坐在他身邊的時尚女子拉了他胳膊一下,對她使了個眼色,男子很不情願地坐下。
“孩子,你怎麼來這裡的?你的父母會擔心的吧。”髮際線頗高的大叔說話了。
女孩眨巴着大眼睛,撲通一聲趴到桌面上,頭正好對着大叔。
“叔叔怎麼來的?您的孩子會想你的吧?”女孩問。
這時一位穿着短裙的長髮美女推門進來,看到女孩趴在桌上,她輕咳了一聲。
“大家先回到位置上。”長髮美女說。
“是說我嗎?”趴在桌上的女孩歪頭問。她爬了回去,端端正正地坐下。
美女接着說:“還有人不知道需要填問卷吧?沒有填的自己到桌上拿,填認真一些,這對你們是否能夠進行接下來的學習很重要。”
言焉伸手拿了兩張,給身邊的阿姨一張。問卷由幾十道選擇題組成,看起來很像普通的心理測試題。她沒有馬上答題,她想着如果沒有通過會怎麼樣?好像那樣也沒什麼不好。
這些人雖然看起來不正常,但填起問卷來卻很認真,看得出他們都很想加入霧社,就連身邊膽小的阿姨也一樣,她很好奇這些人以前的生活是怎麼過的。
長髮美女來收問卷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交上問卷後他們就被工作人員帶着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