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柳棨神遊,錦月恍然覺得,再跟赫連鳴謙說下去,怕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要被柳棨想通了,便就是將這個話題打住。
“弦表妹她挺好,只是時常唸叨着慕小姐,盼着慕小姐回去呢。”
弦陽跟柳棨唸叨着盼着她回去,依照錦月對弦陽的瞭解,這話肯定是柳棨自己編排的,不過是一句捎帶客道的話,她也不當真。
“當時走的太急,沒有跟她道別,確實不該。明日月便回去親自跟她致歉。”
聽到錦月要回柳府,柳棨暗淡的眸光突然添了一道耀眼喜悅的光亮,錦月回到蒼靈都未曾回到柳府,他還以爲錦月不會再去了。
“那弦表妹肯定歡喜,待會下官遣人給弦表妹送個信。”
赫連鳴謙擰眉着將握在手裡的白瓷茶杯放下,弦陽歡喜不歡喜,赫連鳴謙不知,但柳棨面上的歡喜卻很明顯。
“柳大人千萬別,您這信一送過去,她怕是等不到明日,就得尋來了。月車馬勞頓,剛剛抵達蒼靈,還想再休息一天。”
柳棨楞了一下,想想弦陽跟錦月截然不同的性子,錦月所說的,弦陽絕對是做得出來的,便只好應下。
“那倒也是,既然如此,下官就不多事了。”
只要穆小姐能回到柳家,不管這太宰大人是否在打穆小姐的注意,都比不得他近水樓臺先得月,看來他也得儘快搬回柳府了。
“準備的倉促了些,這幾碟粗茶淡飯,希望各位莫要嫌棄。”
就在錦月跟柳棨周旋的空檔,小榭端着幾碟小菜,還有一壺上好的竹葉青過來,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小謝擺上的這幾碟小菜雖然不見葷腥,但每一道從擺盤到色澤的搭配,再到香氣的飄散,都拿捏的十分恰當。即便還未動筷,味蕾已經也有所觸動了。
錦月突然想到曾經在臨都有個謠傳,說王家的芳香四溢欲想聘用蒼靈的一個廚子,幾番重金聘用,三番五次親自到訪,都未曾請動。如此看來,這王家都不曾請動的那個名廚,怕就是這位小榭姑娘了。
小謝將盤中的小菜擺放完畢後,便理所當然的坐在了赫連鳴謙身側。
錦月臉上的笑驀然加深,只讓赫連鳴謙心頭劇烈顫動,他似乎已經預料到,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早知如此,方纔就該找個由頭換一家餐館。
“小謝姑娘,不但人美,還如此的心靈手巧。若他日有人能娶小謝姑娘過門,真是百年修來的福氣。”
錦月此話一出,小榭面頰上立馬浮出紅暈,眸光還偷偷的瞟向了赫連鳴謙一眼,錦月淡笑的垂下眸子。
“慕小姐真是風趣,小榭也盼着心中那人,也能這麼想。”
這般赤~裸~裸的暗指,誰都聽得出小榭盼着的那人是誰。
“月想,應該不會有人如此不識擡舉吧。”
小榭羞赧一笑,眸光裡的期盼跟歡喜不加掩飾的盯着赫連鳴謙,赫連鳴謙別過視線,佯裝喝茶。室內的氣氛莫名的尷尬起來,誰都不知如何接話了。
“清雅小榭的酒也是一絕,慕小姐可以嚐嚐。”
爲了掃除方纔的尷尬,柳棨站起身將小榭拿來的酒壺拎起,剛欲想給錦月斟酒,錦月將手覆蓋在手邊的酒杯上。
“月滴酒便醉,實在沒這個福氣。”
柳棨一怔,便僵在了那裡,錦月轉手拿來了赫連鳴謙的酒杯。
“聽聞太宰大人到喜歡飲酒,不如陪柳大人飲幾杯吧。”
錦月能動口爲柳棨解圍,讓赫連鳴謙深邃的眸光微不可查的一凜。錦月似乎不是一個會顧忌別人臉面的人,她這般做是因爲小榭的事情氣自己嗎?
“那倒也好,太宰大人請。”
柳棨從錦月手中接過酒杯,斟滿後放在了赫連鳴謙手邊。赫連鳴謙溫雅一笑,沒有說話。
雖有柳棨時而調節氣氛,但此後這頓飯吃的依舊透着難以言表的尷尬。這般美味的飯菜,因爲各懷不純的心思,到覺得味同嚼蠟。
“慕小姐,不如下官送你回去吧。”
估摸着這頓飯接近了尾聲,再做下去也是無趣的很,柳棨率先跟錦月提出這個請求。錦月還未答覆,赫連鳴謙便出了聲。
“本官回驛館剛好跟慕小姐順路,就不勞煩劉大人了。”
柳棨神情有些耐人尋味的神色浮出,對於這太宰大人對慕小姐過度的關懷存着別有用心,他更加的篤定,畢竟他身爲蒼靈知府,都不曾知曉慕小姐住在哪裡。
“慕小姐的意思呢?”
柳棨抱着最後一點希望看向錦月,錦月淡定的抿了一口手邊的茶水,方緩緩接了話。
“既然太宰大人順路,那月先謝過了。”
柳棨期待的眸色暗淡下來,小榭捎帶驚異的目光在赫連鳴謙跟錦月身上留戀着,暗自咬了一下脣角。
“臨文,你要走了嗎,何日纔會再來?”
錦月淡然而笑的看着赫連鳴謙,如此溫柔恬靜的目光,赫連鳴謙卻覺芒刺在背,扎的無所適從。
“小榭,有些話,我想單獨給你說。”
小榭眸光怔在眼眶裡,已經看到赫連鳴謙起身朝樓下走去。小榭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遲疑了片刻,看了錦月一眼,發現錦月依舊淺笑。
“失陪了。”
錦月淡笑着垂了垂眸子,便快步朝着赫連鳴謙所去的方向追過去。他將近五年不曾回來,怕是這次回來就是要徹底斷了自己的念想的。
“太宰大人真是風流無雙之人,連小榭這樣清雅絕代的姑娘,都能對他癡心至此。”
柳棨看赫連鳴謙跟小榭已經離開,便看似無意的出了聲,錦月只是端起手邊的茶杯,訕笑着輕抿一口。
“柳大人曾經不也將尚書大人家的千金,迷的七葷八素嗎?”
錦月突然提起此事,讓柳棨臉上一陣的尷尬。他還以爲久居深閨的錦月,不知曉此事。這件事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覺的難堪。
“當時是下官不識擡舉,讓慕小姐見笑了。”
想起此事,柳棨心中微有些怒氣,若不是因爲這麼一樁突如其來的事端,他怎麼明明中了狀元,卻是同科舉子中唯一不在臨都任職的一個。
“能得一人真心,總該值得是件歡喜的事情,月哪來見笑之說。是柳大人過於偏執了。”
錦月清淡的笑容下,月籠輕紗一般驚人心魂,柳棨心頭猝不及防一顫動,怔愣的朝着錦月看過去。這般宛如仙子一般的人物,如今真真的離他如此的近了。
“慕小姐真的這般想?”
錦月眉心微揚,垂眸淺笑。這話雖然隨口而出,卻是她的真心話。在臨都這樣婚姻過分苛刻要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環境中,能對一人果敢的承認傾心,實在需要太大的勇氣了。
“那是自然,畢竟一份真心,如論身份幾何,都是珍貴的。”
柳棨握着酒杯的手頻頻顫動,他想說自那日大雪贈銀,自那日幾句點播,他的一顆心便附在了她身上。
“其實~”
“慕小姐~”
柳棨話未出口,突然被赫連鳴謙的聲音打斷,錦月回眸看過去,赫連鳴謙已經立在樓梯側,溫雅餓視線掃在錦月身上,錦月付之一笑。
“慕小姐,走吧~”
錦月笑顏展眉,靜默的起了身,柳棨依舊愣在哪裡,心緒難平。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說出口了。
“柳大人,其實什麼?”
原來她聽到了,但此時赫連鳴謙在,他怎麼能說得出口。畢竟這處在雲端,他觸及不到的人,無論如何是不會將他看在眼裡的。
“沒什麼,慕小姐走好。”
錦月微微頷首後,便移步離開,隨着赫連鳴謙下了樓梯,看到了立在櫃檯的小榭。
她雖然神情看似平靜如初,但那雙微紅的眸子,顯然是哭過的。此時錦月心中莫名的有些自責,若不是她方纔句句緊逼,赫連鳴謙也不會因爲顧忌她的情緒,而如此狠心的毀掉一個女子的夢。
“小榭姑娘,告辭。”
看到小榭對着自己福了福身,並未答話,錦月也不再過多的言語,便隨着赫連鳴謙而去。
走出清雅小榭不遠,便有林楠駕着馬車過來。柳棨從清雅小榭的窗子裡,看着錦月由赫連鳴謙扶着上了馬車,心中暗暗的嘆了口氣,將桌案上剩下的半壺酒,一併倒在口中。
他這些年府中莫說妻妾,連侍女都少見。只因這天下所有女子一跟她想比,都不堪入目。這魔他着的實在可悲又可憐。
馬車平穩的朝前行駛,錦月自上了馬車,便一言不發捧着一本書冊看。
赫連鳴謙幾次欲想開口,但看到錦月清淡的神情,便不知該如何去解釋了,心中暗暗的想着,她是真生氣了吧。
“碧華~”
赫連鳴謙伸手抓住了錦月欲想翻書的手掌,錦月神情依舊清淡平靜,眸光裡帶着些許月華一般的光澤,靜謐的如同九霄雲天的仙人立在雲端漠視萬物一般高潔。
“怎麼了?”
一句若無其事的怎麼了,讓赫連鳴謙懷疑,自己方纔是多想了嗎。爲何此時平靜如斯的她跟方纔冷嘲熱諷的模樣判若兩人。
“碧華,我跟小榭之間,並非你想象的那樣?”
錦月神情微愣,隨後莞爾輕笑的盯着赫連鳴謙。她雖然有些妒忌小榭識的赫連鳴謙曾經灑脫江湖浪子的模樣,但不至於爲此生氣。但現在顯然某人誤會了些什麼,她到是有興趣聽聽他如何解釋。
“哦~,那事實是怎樣,你到說來聽聽?”
錦月悄然將自己被赫連鳴謙攥着的手,抽出來。生氣,要有個生氣的模樣。葉闌說過,兩人之間偶爾醋上一醋,也是樂趣。
“你還記得我曾跟你提起過,我娘是個貪嘴之人,六年前迷上了小榭的手藝,但因爲清雅小榭諸多的門檻,始終不能如願品嚐到。於是我父親,就將我坑過來去偷學,這纔是跟小榭結識了。但我保證,曾經只是跟她學了幾道菜,目的也跟她說的很清楚,我對她絕對不曾有過非分之想。”
赫連鳴謙耐心細緻的解釋着,錦月眸中帶笑的看着他,越是這樣,赫連鳴謙反而越是緊張。他怕她誤會,因此而對他產生心結。但卻又期盼着她誤會,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確定,錦月是在意他的。
“但我覺得她對你可非如此?”
赫連鳴謙眸光一閃,當初也是因爲察覺到小榭對他的情義有所改變,他纔不辭而別,再也不曾來過。
“我跟她已經說清楚了。”
方纔看到小榭發紅的眼眶,錦月便知道赫連鳴謙跟她說了些什麼。千夙說赫連鳴謙有命定的姻緣在,所以任何出現在他身側的女子,只要不是她自己都是有可能的,說不準這命定的因緣就定在了他們身上。
“鳴謙,我懂,你無需解釋的。”
錦月主動靠在了赫連鳴謙懷裡,她以爲自己能允許赫連鳴謙跟他所謂的命定在一起,但當小榭出現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怕是做不來。
一個人的嫉妒跟佔有慾真的超乎想象的可怕,她不想如同孃親那樣,愛的百般委屈,愛的疲憊不堪。
“我知道你方纔之所以處處擠兌我,是爲了讓柳棨哪裡產生錯誤的認知,讓他放鬆警惕,以便你日後去往柳府給我打探消息。但不知爲何,我偏偏不想你對我跟其他女子,有一絲半點的誤會。”
錦月笑着將還着赫連鳴謙腰間的手臂,緊了緊。所有人眼裡,她都是堅不可摧的一個人,但她再堅韌,也是盼着,能有一個人,時時刻刻顧忌着自己的小情緒的。
“鳴謙,今日我便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從來不是一個能從表情上可以被人猜透的人,所以我的喜怒哀樂全都只能靠一顆心去感受。對你我丟不開開手了,所以你千萬不要負我,千萬~千萬~。”
赫連鳴謙感受到一股熱淚,浸溼了他胸前的衣襟。能讓如此堅韌隱忍的她,柔軟至此,有多難得,他十分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