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晉州抵達臨都一般是七天的路程,若是三天,肯定是日夜兼程纔可做到,錦月伸手回握住赫連鳴謙的手掌,暗暗地心疼。
“怎麼回來的這樣急,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成王哪裡定局已定,但朝中卻明顯的不太平,藉此戰事,本就錯綜複雜的官場更是烏煙瘴氣,雖是急需要平定,但也無需這樣不顧性命的趕回來,再不濟這裡有她,定能壓制一二。
“碧華,我想你,很想你~。”
這話似夢魘一般掃過耳畔,聽得錦月心頭一顫,側目望去,他已經俯在她肩頭閉上了雙眸,平穩的呼吸顯示着已經睡着了,錦月抿脣笑了笑,將赫連鳴謙扶到牀上,蓋好錦被。
左手掌還被赫連鳴謙攥着,她一想要抽離出來,便被握的更緊,索性就讓他抓着,錦月托腮盯着牀榻上已經進入深睡赫連鳴謙,他好看的眉眼疲憊卻舒展着,看上去十分的安然,她忍不住甜蜜的笑了笑。
這一場景她想了很久,也盼了很久,如今真的成爲現實了,她卻還是有些許不安,或許是怕此刻的幸福稍縱即逝,或許是怕,黎明到來,依然是黃粱一夢,想到這裡,錦月無奈的笑了笑,曾幾何時,她也會這般患得患失起來了。
晨明破曉之時,只有一束溫潤淺淡的光從窗外照射進來,赫連鳴謙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安心的睡過一場了。
睜開眼看到無處不透着雅緻跟精美的房間,才茫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手掌傳來的溫度暖入心扉,那張無暇的睡顏,如初生的孩童一般毫不設防。
她竟然就這樣守了他一夜,十指緊扣,趴在牀側,這一夜她並不好過吧。
赫連鳴謙用另一隻手撥掉散落在錦月臉頰上的碎髮,錦月向來淺眠,經這樣微微一碰,便甦醒了。
“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我讓青碧送些吃食過來,或者你先洗個熱水澡。”
錦月揉了揉自己睡眼惺忪的眼睛,身體一動,才發覺因爲睡姿的關係,全身痠疼。
赫連鳴謙揚了揚嘴角,還握着的手稍稍一用力,便將錦月拉倒自己懷裡。
“天還早,再陪我睡會。”
兩個人只隔着自己貼身的衣衫,彼此的體溫都依稀可以感覺到,錦月不發一言,全身僵硬,以往清淡的臉頰上鋪上一層紅暈,直到耳後,她能感受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
赫連鳴謙僅僅是這樣攬着她,錦月側目還可以看到他閉着的眼角,跟上揚的嘴角,狂跳的心方稍稍平靜了些,真好,她知道自己不該再奢求什麼,單此時她暗暗的想着,若是能這樣一生一世,便更好了。
日上三竿之時,錦月依然沒有起身,而青鸞也不曾過來敲門,想來是暗中護着她的葉闌私下叮囑的,若說這世上最懂她的心思的人,怕是隻有葉闌了。
錦月輕輕把赫連鳴謙搭載自己腰肌的手臂移開,起了身,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覺得窗外的日光格外的明媚。
雖然穿的輕薄,但衣帶依然完好齊整,只是髮髻已經凌亂了,好在發間只插了一根珠釵,隨手一拔,如瀑的髮絲散落在腦後。
抓起梳妝檯上的檀木梳,從頭頂慢慢梳下來,突然一雙暖暖的手,握住了錦月的手連帶那枚梳子,錦月擡眸,對上一雙流光溢彩的星眸,沒有了昨夜的疲憊,那溫雅如蘭之姿款款流露,讓人不由得慌了心神。
“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不如就這樣披着吧?“
“我說你們倆酸不酸?”
錦月還未對赫連鳴謙的話作出反應,突然從房樑上傳出一個懶懶打着哈切的聲音,赫連鳴謙心中一驚,這房中還有第三個人,依他的武功竟然沒有察覺到,看來他的缺小覷了這神出鬼沒的葉闌。
“他也就這點偷雞摸狗的本事,真動起手來遠不是你的對手。”
錦月淺淡一笑,看出了赫連鳴謙的眼中的震驚,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赫連鳴謙沒注意,錦月卻知道葉闌何時出去,又何時進來的。
“他一直都在?”
葉闌是聽風樓的人毋庸置疑,如此一個大男人貼身在錦月身邊帶着,想到這一層,赫連鳴謙心中有些酸酸的不悅。
“什麼不該看的,什麼不該聽的,什麼時候在,什麼時候不再,他心中有數。”
錦月臉上依然掛着淺盈盈的笑,即使心中不舒服,赫連鳴謙也不好再說什麼,倒是葉闌一個利落的翻身,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那可不一定。”
錦月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葉闌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着實讓她有些頭疼,爲恐葉闌再說些什麼惹赫連鳴謙不高興,錦月附身將赫連鳴謙昨晚褪下的披風遞給他。
“皇上還在等你覆命,快去吧。”
赫連鳴謙接過披風,對着錦月溫柔的笑了笑 ,又側目轉向自己倒水喝的葉闌,葉闌察覺到一束寒氣,驚的全身一個哆嗦,一口氣沒上來,就嗆的咳了大半天,等他回神看那罪魁禍首的時候,只剩下錦月一個人,赫連鳴謙早不知去向了。
“月兒,你真的決定好了。”
錦月梳理頭髮的手頓了一下,怔怔的盯着銅鏡中自己的面孔,眼角難以言表的喜悅,是從前不曾在她這張清冷的臉上浮現過的。
“你會怪我嗎?”
錦月還記得在晉州時,葉闌曾惡狠狠的警告過她,若她不在了,他要讓整個天朝陪葬,現在無疑,她就是在尋死。
“月兒,義父將聽風樓交給了你,卻也把你託付給了我,我原想你活着就好,現在我希望你活得開心,短暫的幸福比漫長的煎熬要好的多吧?我怎會怪你。”
錦月會心一笑,壓在胸前的頑石,因爲葉闌的諒解而移開,這世上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卻唯獨對葉闌有所虧欠,因爲要護着她,葉闌一直活在陰影裡,見不得天日,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秋末的夕陽熹微慵懶,大概是睡了一個好覺,往宮裡走了那麼一遭,與羣臣糾纏了好幾個時辰,回來時竟然還可以有個不錯的精神。
太宰府後院與書房相對,建了一個四面環水的涼亭,水中栽植着水蓮,養着紅魚,雖不到季節,卻因爲這池清水引通了溫泉,倒是有了四季常開的一池碧蓮,這涼亭沒有直通的拱橋,府中的下人都是靠着一葉扁舟行往。
此時在昏黃的夕陽照耀下,卻散出一抹月白,一襲素淨的緋衣,慵懶的靠着硃紅色的柱子,一手支着頭,一手握着書卷,半張無暇的側顏,被輕柔的晚風攜飛了幾根髮絲遮掩,到襯出些朦朧之美。
赫連鳴謙不自覺的在嘴角溢出些笑意,方纔他便想,晨起分離的太過倉促,若此時能見她,抱上一抱,該多好,不曾想她便出現在了眼前了,他真是白活了這二十幾年,如今才體會到牽掛一個人,不但不是負擔,反而是想象不到的甜蜜。
赫連鳴謙踏水直接躍進涼亭,恰如他方纔所想,一把將亭中那人擁在懷中,嗅到她身上那股清新的體香,心間瞬時暖了些許。
“回來了?”
錦月眼簾依然低垂着,淡笑着取了石桌上的書箋,夾在她翻看的那一頁,方緩緩合起放在身側。
“我這樣貿然將你抱住,你都不擡頭看上一眼是誰,就不怕被那個膽大包天的登徒子佔了便宜。”
錦月莞爾輕笑,清淺的眸光,迎着粉蓮清荷柔柔的飄落下來,美如墨畫。
“怎會?葉闌又不瞎。”
躺在樹梢養神的葉闌撇了撇眼角,心中思索着,錦月這句話算不算誇他,若是,怎麼聽着折麼彆扭。
“我倒忘了,我的碧華身邊還有一個男人如形隨行的保護着。”
赫連鳴謙依然笑得和煦溫雅,只是那男人二字咬重的語氣,所顯示出的不悅,讓人忽視不得。
“你~”
錦月飽含秋水的盈盈雙眸帶着幾分笑意,在說出一個你後,頓了片刻,將赫連鳴謙溫笑的面孔仔細看了看。
“醋了。”
被兩個字直戳了心事,赫連鳴謙乾咳了一聲,來掩飾掉自己的尷尬,即使知道葉闌跟錦月定然不會有什麼,但他依然不是那麼舒服,他自己都未發覺,提起葉闌來,總是不經意間有股醋意。
“青鸞保護你不好嗎?”
錦月臉上的笑更濃了。貼着赫連鳴謙靠了靠,似是想要取悅他,又握住了赫連鳴謙一隻手掌把玩。
“過些日子,我便尋個由頭,把他打發走好不好?”
葉闌一個激靈從樹梢坐了起來,本來他攀着的樹枝就細,經他這一猛起,咔嚓一聲斷了,葉闌整個人摔了下去,好在他輕功不錯,一個翻身又尋了個地方穩住身體,朝着亭中合計着將他排擠走的兩個人瞪了一眼。
“我這太宰府中有你多少人,我這一路走過來,竟沒有一個人跟我稟告你來了?”
赫連鳴謙這樣一問,錦月微微側了側頭,若有所思的盯着赫連鳴謙溫和的臉,隨後垂眸笑了笑,只是眸中有些許小心翼翼試探的問。
“你介意嗎?”
他們都不是將情緒,隨意能在面上浮現的人,赫連鳴謙明顯感覺到錦月這笑有些試探的意味,他知她心思細膩敏感,怕是以爲自己不高興他府裡有她的人,便回緊緊的握了錦月的手。
“這一府的人日後都知聽女主人的,碧華說我是否該介意介意?”
錦月聽到女主人這一稱呼,白皙的臉頰浮出一片緋紅,垂眸不敢再擡眼。
“原來你也會害羞呀,我記得在晉州爲我寬衣時,那時你可比我鎮定呀。”
錦月輕推了赫連鳴謙一下,將頭轉了過去,眼角卻款款流出笑意,果真還是藉着他人的身份大膽一些。
赫連鳴謙看錦月羞紅的雙頰,心情莫名的愉悅起來,湊過去再次將錦月攬在懷裡,他愛極了她身上的馨香,愛極了她溫熱的體溫,更愛極了她只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小女兒姿態。
深秋的夜暗的有些早,夕陽已經將餘暉收盡,蒼穹的東北角已經有一彎清淺的月牙露出。
在院子裡用過晚膳,清秀的侍女捧了一個錦盒過來,恭敬的遞給了赫連鳴謙,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來~,試試?”
錦月怔了一下,看赫連鳴謙將錦盒打開,裡面是一件女子的衣衫,正紅豔麗的顏色,上面手繪着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犀利卻細膩的筆鋒勾勒的恰到好處。
“你做的?”
錦月突然想起在海家村那句戲言,她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還當真了去,而且還是用的女子出嫁方用的正紅。
“快試給我看看?”
赫連鳴謙沒有回答,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錦月小心翼翼的將錦盒接過,原本清淺的眸光中透着暖暖的欣喜,此刻,赫連鳴謙方覺得,這段日子日夜不眠爲這衣服所花費的心血都是值得的。
赫連鳴謙仰頭看着天際的月牙,想起那些在燈下偷偷縫衣的場景,暗自笑了笑,都說他是無所不能的天朝第一人,但這女紅着實難爲了他,此時若被秋澄知曉,怕是要笑上他一陣子了。
此時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赫連鳴謙回頭望過去,一抹清麗縹緲的身影翩然而來,好看的眉眼掛着清淺的笑意,豔麗的正紅羅裙華貴無比,依然抵不上那人萬人之一的月暈來的更有風情。
他知到她生的美,不然也不會有瑤臺碧池贈錦月之說,但她美的清淡素雅,便覺得她的天然風韻更襯素色,卻不想這豔麗着身又是另一種風華絕代的美。
“好看嗎?”
錦月淡笑着在赫連鳴謙身旁轉了一圈,讓赫連鳴謙一陣恍惚,伸手將錦月抱住,他怕她這一轉,便如九天飛仙,升入天宮去了,唯有抱在懷裡,他方能覺得真實些,也踏實一些。
“好看,好看極了,我的碧華怎會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