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高端洋氣的幾個字,在幾天之前蘇十九也是不懂的。那一日鬱藍在向他仔細說起殖民地相關事宜時,順便提了,蘇十九對這方面十分感興趣,問了許多問題,纔算搞明白。
“至於什麼是治外法權,詳細的我會寫個文書去給你,盟主大人你按了章,就給我寄回來吧。”蘇十九道,“第二,永遠也不要打暗閣的主意,包括佔有和損害。”
鬱藍開口道:“怎麼保證他不反悔呢?就算白紙黑字寫了,沒人約束,他想毀約也沒人能制止他。”
蘇十九神秘笑道:“我既然敢跟他約法三章,自然有我的制約之法。”想了想他道,“鬱藍可知何爲血契?”
鬱藍心裡一動,莫名想起自己和陳折戟身上的雙生血契,兩人最近幾年都纏纏綿綿,沒什麼隔閡,她幾乎要忘記這件事了。想起來當年離開大延後,她對失憶的陳折戟心灰意冷,原本的目的就是找到傳聞中的苗疆傳人,讓對方幫忙祛除這個糟糕的蠱。
誰知道,後來會遇到申屠若薇,被挾持到無名之境,發生那麼多那麼多的事情,她已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只聽說過,並沒有特別瞭解,”鬱藍地道,她和陳折戟身上有雙生血契這件事,當然不能現在就說出來,要是被文大盟主聽到指不準還會生出什麼幺蛾子。她不由得問道:“蘇先生很瞭解這件事?”
“我母親是苗人。”蘇十九看了文雕夜一眼,答道,“蠱術……知道的還算不少。”
蘇十九這樣說,自然就是極其精通的意思了。鬱藍眼睛一亮,覺得有譜。
她現在和陳折戟關係非常不錯,但是雙生血契就像兩個人身上的繩子,實在不方便,如果能去掉,自然是最好不過。
她決心私下問問蘇十九這件事。
“至於第三件事……”蘇十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最終道,“給你解開蠱毒那一天我再告訴你。”
被捆綁着的文大盟主一臉陰冷地坐在那裡,眼神兇狠而陰鷙,彷彿隨時都會掙脫開,將蘇十九他們幾個殺個乾淨。
鬱藍見他這副不甘的表情,偏偏因爲被綁着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不由得笑道“盟主一世英名,大概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虎落平陽被犬欺吧?哈哈,別拿這副表情看人了,你現在毫無還手之力,我想整你只要動動手指就好了,學乖點。”
文雕夜狹長眼眶內的烏黑眼珠緩緩轉了轉,朝她的方向看過去,那眼神卻有幾分複雜,彷彿有些說不盡的怨恨和一絲絲莫名的情愫。鬱藍沒看出那點意思,陳折戟卻看得分明,擡起長腿當即踢了他一腳,呵斥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對盟主大人不要這麼無禮。”蘇十九嘴上說着勸解的話,卻是雙手抱胸完全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文盟主心眼小的很,記仇可是會記一輩子的。小心這一腳,讓你以後無論去哪兒都有殺手相伴。”
“就算我現在什麼也不做,以後他照樣要找我麻煩。”陳折戟說出了實話,“你以爲我看不出來?”
蘇十九笑笑,
沒有反駁他。因爲他深有體會,這些年文雕夜不停給他找麻煩,他都快習慣了。文雕夜這奸猾的性子,每次還都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外人總以爲他在替天行道,爲他打抱不平,以爲是自己這邊罪有應得。
他蘇十九是海城城主曹漢新男寵的荒謬說法,十有八九也是文雕夜派人向外面宣傳出來的。
“契約也定了,那麼現在……?”鬱藍擡頭徵詢着蘇十九的意見。
“不能讓他一路跟着,恐怕會鬧出更多的麻煩。”蘇十九道,“出了這片林子,趕上商隊的人,找兩個人押着他回去。”
文大盟主一生栽過最大的跟頭,恐怕也就這一次了。往常誰見到他不是畢恭畢敬,不是小心翼翼,不是生怕會被他給算計了。哪知道有一天自己會被人給這樣牽制住,毫無還手之力。
明明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是掌控着一切,敵在明他在暗的,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文雕夜陰沉着臉色,心情明顯非常差。
“其實我很好奇,文雕夜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走在前面,鬱藍跟蘇十九聊着,“他已經是燕北諸盟的盟主,擁有那麼大的權勢,爲什麼還要跟你我過不去?”
蘇十九想了想,解釋道:“所謂盟主,並沒有聽起來那麼唬人。盟主本身只是一個聯合體的主人,他沒有實權,只是在某些共同決定的問題上具有有些個體不具有的特權,主要是表決權和否定權。但是他沒有自己的軍隊,聯盟的軍權是掌握在別人手中的。”
鬱藍有些恍然大悟道:“所以這也只是個表面光鮮的名頭……那麼文雕夜這樣努力,是爲了獲得實權?”
蘇十九道:“說起來,文雕夜也是歷屆盟主中最有野心,最有實力的一個了。他現在手裡掌握的東西,已經遠遠超過了前幾代盟主的綜合,現在軍權的分立名存實亡,他手底下甚至有好幾個傀儡王國,以及龐大的貿易網。可以說,他現在是燕北真正的帝王。”
“哈哈,帝王,也不過是被咱們捆了扔在一邊的俘虜,也不過是個需要扮成女人來搞小把戲的傢伙。”鬱藍撇撇嘴冷笑道,對於自己被騙的事情依然有些耿耿於懷,她蹙眉道:“他是想把手伸到燕北諸盟以外的地方嗎?”
蘇十九道:“恐怕是的。萬昂川代表着大延帝國邊關的勢力,掌握了他手裡的東西,等於打開了大延的邊防;我呢,手裡擁有天底下最強的水師,他可是垂涎很久了。至於你呢……則是一股連我都不能預測的新興勢力,他怎麼可能不來拉攏。當然,他會屈尊降貴親自來打探,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陳折戟冷哼一聲,道:“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只是蠢而已。”
蘇十九被他直白的話噎了一下,看着陳折戟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七尋……或者說折戟?你是陳折戟?”
鬱藍道:“呃蘇先生,這件事是我的疏忽。主要是折戟他跟以前也沒多大聯繫了,那個身份我覺得也沒必要公開……”
蘇十九擺擺手,道:“我明白,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只是……”他好奇地看一眼
陳折戟冷硬的臉部線條,道,“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一個是大延的鬼面將軍,一個是自由行走天下的女商人……”
“蘇先生沒想到你還有八卦的天分,”鬱藍哭笑不得地道,她乾脆把話攤開來道,“其實事情是這樣的,當年我被誤認爲是顏家三小姐丹歌,嫁入了將軍府……”
一路上伴隨着回憶聊着,蘇十九不時對兩人彆扭而有趣的過去進行點評,陳折戟在一旁不說話,但是表情卻很明顯充滿了對自家媳婦的自豪和驕傲。這三人誰也沒去注意一旁的文雕夜,正因爲聽說兩人的過往,臉色愈加複雜起來。
走了兩天,總算跟商隊匯合了,讓人帶走了文雕夜,隊伍整裝待發。接下來的路程說不上艱辛,顯然隨行的大多也都是很有經驗的老手,一路上遇到匪賊或者狼羣什麼的,都能化險爲夷。鬱藍從中學到不少東西。
就這樣馬不停蹄趕路了半個多月,他們終於達到了目的地--越陵國。
越陵國本身偏南,廣袤的大地四季如春,溫暖溼潤,到處都有江南水鄉的影子。但是它的邊關卻和大延帝國的陽曲差不多,都是在一片黃沙漫天之中,彷彿這樣荒涼而一望無際的地勢,更能讓統治者感到安全。
他們面前的這座城關以內城爲主,由黃土夯築而成,外面包以城磚,堅固雄偉。城關兩端的城牆橫穿戈壁,在這裡可以體會到大漠孤城的蒼涼。其中來往的人服飾形形色色,不乏高鼻深目的異域人種和渾身金銀飾物閃閃發亮的奇異民族。
這座城叫做月息城,傳聞中曾有月之神明在此駐足,輕嘆了一聲,因此被稱爲月息。無數路過的遊吟詩人,最喜歡用這個莫名其妙又看似浪漫的傳說來當做吟唱的主題。
在城中長街的盡頭,便是巨大的城主府,高大的圓形亭柱雕刻,因爲年代久遠而圖案殘缺,但仍不失本來神韻。正殿後壁龕肅立着傳聞中月神的雕像,線條優美,聖潔而優雅,栩栩如生。左右殿壁的壁畫,因爲黃沙漫天的環境已經有些色彩暗淡,但粗曠的線條依稀可辨。
整座城主府古樸大方,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色彩,由於整座建築雕鑿在沙石壁裡,陽光照耀下閃爍着粉色、紅色、桔色以及深紅色,層次生動分明,襯着黃、白、紫三色條紋,無比神奇。
“這城主府造得真有幾分韻味,”鬱藍低聲對陳折戟道,“讓人想進去摸摸它的牆壁,感覺一下歷史流逝呢。”
陳折戟揚眉道:“跟將軍府相比如何?”
鬱藍想起陳折戟枕水居里的溫泉,想起陳子溪雲澗齋中巨大的天地爲棋,想起烏蘭圖雅的聽雪小榭中的四季分明,想起眉染妝的胭濃別院裡的桃花紛飛,以及當年顏丹歌的輕歌坊中那座華美的豪華畫舫,笑道:“當然是將軍府更勝一籌……”頓了一下她道,“不過,我記得將軍府的前身是王爺府,該驕傲的是那位不知道去哪兒的王爺吧。”
陳折戟厚着臉皮道:“現在已經屬於本將軍,自然是本將軍的宅子。”
鬱藍瞥他一眼,道:“還惦記着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