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與魔界一戰之後,由於神族人數稀少,加之孕育後代十分不易,於是神族想出了這個辦法,取一根神骨加入仙人體內,讓仙人也可獲取神族的力量,成爲半神。
只是神族力量之強大,若仙人自身修爲不足,甚至於灰飛煙滅。據說目前也只看守神魔之井的正虛神君和玄無神君兩位仙友得了神骨成功化身成神。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便宜事,這點碧璽清楚得很。得了神骨便要替神族賣命,就好像孫悟空拔毛變的小猴,自己不是自己的,卻是別人的人了。加之前幾日還被那紅狼小仙唸叨着神骨神骨,讓碧璽反感得很。
慢着,紅狼,慕嶽?!
碧璽終於想到爲何眼前這位紫耀神君感覺如此熟悉。說話的神情,半揚的嘴角,還有這鬆鬆垮垮的姿勢,不正是紅狼慕嶽麼?只是紅狼慕嶽還知道幾分進退尊禮,這位紫耀神君則要放肆多了。
傳言中對紫耀神君的那些描述,他不正是喜歡逗弄小仙嗎?想是這位神君這次逗上她了,是他,一定是他!
想到這裡,碧璽久違的怒火竄了上來。她碧霄天君向來和善大度,卻最最厭惡別人欺瞞與她,尤其是欺騙她的感情。紫耀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到面前的人影突然冒了一身瑩綠色光芒,又暗了下去。
“上神莫再玩笑。上神既爲神君,卻不知爲何下界入人間,來干預這人間事?”
面對碧璽的質問,紫耀一捋被夜風吹亂的長髮,無辜道:“你這話就說重了。我不過是得閒到下界來走走,路過好心提醒,怎麼就成了干預?”
碧璽挑挑眉,眼角微微抽搐:“上神蠱惑人間太后奪權篡位,不知會改變多少人的命格。尤其是太后,本可安度晚年,卻可能因此而枉送性命。”對於深宮中的女人,碧璽總會想起自己命苦的孃親,因爲難免多帶了幾分憐憫。
“怎麼會是枉送性命?”紫耀很是不解,“她的能耐,也不比寧王差。若是有你相助……”心中再補上一句,竟然成功殺掉“他”的女人,怎麼都不能普通,能逆天改命,成就一代女皇,甚合他意。
“我爲何要幫她?”碧璽深吸一口氣,頭開始有些暈了。
“聽說碧霄天君最是重女輕男,不管是天上還是人間,對於男尊女卑都是深惡痛覺。若是有朝一日有個女人稱帝爲王,那凡間這一切不就都改變了嗎?我以爲你定是要支持太后的。”紫耀說了幾句實話,他不過是眼瞧皇帝無望,想用太后來誘碧璽攪和進來。
碧璽以手撫額,晃了晃,微微皺眉道:“仙友是不是誤會了,我爲女仙爭奪權利,是因爲天上女上仙實在太少,有失偏頗。而在人間,男尊女卑早已成了定則,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太后再過聰明,世人也絕不會讓一個女人成爲皇帝。就算她勉強稱帝,也立即會有人策反,使她衆叛親離,反而落下千古罵名。”
“這個不必擔心,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習慣就好。想當初六國剛剛統一的時候,秦王自稱皇帝,世人不也容忍不了嗎?記得那時候他一口氣殺了不少人,鬧得整個地府到處都是冤魂,吵得人睡不着覺。”
秦王一統天下,她怎麼會不知道?他秦國的錚錚鐵騎,便是從她晉國子民的屍骨上踏過去。諷刺的是,那帶頭的將領,就是她曾經的駙馬;被他斬於馬下的敵人,都是曾經追隨他信任他崇拜他的士兵。
碧璽閉上眼睛,只覺得一陣眩暈。身子變得輕飄飄起來,好像一飛,就飛回了千年之前。
她真的很想面對面地直視他,勇敢地問問他,爲何要背叛?如果一開始就只是個爲破晉國的陰謀,爲何又要選中她這個不受寵的異物公主?何必要給她希望,再狠狠摔下呢?
紫耀等不到碧璽的回答,但見碧璽垂首皺眉,似是很無力的樣子。紫耀剛好靠近,碧璽的身子軟軟向下癱去。由於在屋脊上,重心稍一偏移,人便往一邊斜去,看樣子就要從屋頂摔落下去。
紫耀腳下生風伸手就把碧璽攔腰接住,正好抱了個滿懷,心中一樂。
誰知碧璽眉頭緊鎖,啪的一揮手,若不是紫耀躲得快,臉上便要多了那五指山。
若在平日紫耀早就放手不管了。可伸手所探,碧璽體內仙氣微弱,竟只能探到腹中文曲星的氣息。
想必她方纔爲了撐足碧霄天君的面子,一下子耗費了不少精元,受損的元神經受不住,自己斷了仙氣。碧璽所在的這肉身早就是個死人,這便支持不住了。
“這硬撐愛逞強的性子,倒是和傳說的一樣。”
輕嘆一句,紫耀大方地度氣給碧璽。反正這會兒因爲他一時不查不小心叫慕嶽又成了個死人,只好去往地府打了個招呼,正在尋找新的不死之身,勉強算得度劫間隙中。所以什麼神力仙術,都可以盡情使用
度了一會兒氣,碧璽緩了過來,但神情依舊很掙扎,嘴邊喃喃地似乎在說着什麼。
紫耀湊過頭去,卻只聽到模糊的兩聲叫喚,痛苦而脆弱,猶疑而無奈,總之矛盾得很,卻怎麼都不像是會從碧璽口中聽到的。
“碧兒?”紫耀試着用了個最肉麻最親熱的稱呼叫她。
這一次,迴應他的不是碧璽的冷眼冰語,更不是拳腳伺候。紫耀那雙絕世好目,眼睜睜地看着碧璽微閉的鳳眼慢慢變得溼潤,一點點滲出來的水不知什麼時候集成了一大滴水珠,從眼角以一個半月的弧形劃落,掉進她挽着的髮髻裡。
這是眼淚?碧霄天姑的眼淚?紫耀愣在那裡,鬼使神差地擡起手,想要去觸碰那滴似真似假的眼淚,卻忘了碧璽全靠了他一手度氣一手支撐着。
碧璽最終還是從屋頂上摔了下去,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好看的弧線。
尚還能掙扎出幾分的神智告訴碧璽,自己定是着了魔障了,竟又會看見他。
然而這一次較以往卻似有不同。遙不可及的他竟然緩緩地轉過頭,朝她看來。清醒的神智也壓抑不住掩埋千年的怨念,她張嘴,叫他的名字,似乎那張臉就在面前,觸手可及。
恍惚之中,他迴應了她一句什麼。她笑了,眼中卻充滿了眼淚,模糊了視線,只見到了他依稀的臉。
他到底是什麼樣,許是看見了,許是沒有看見。碧璽再次恢復神智的時候,已經躺在安慶殿裡的牀上。這一切是幻是夢,是想是念,都已經分不清,碧璽也堅定地告訴自己不必再想。
那紫耀神君的氣息,在皇宮中已經消失殆盡,碧璽鬆了口氣,卻又覺得心裡有幾分空了。那日雖然生氣,但回頭想來,她如今落難在此,滿天的神仙無聲無息不聞不問,只有這傳說中的紫耀神君現身。且不論他目的爲何,總叫她稍稍心安了些,並未被人遺忘。
***
如今的皇宮裡裡外外一片大亂,最重要的皇帝病倒了。太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防範戒備,御林軍並禁衛將皇宮圍得嚴嚴實實。寧王的三千精兵,被太后用碧璽相迫留在了城外,稍有動靜便須稟報,京城的氣氛從未有的緊張。
這個時候碧璽在那深宮之中多睡了幾個時辰,少用了幾餐飯,也便不那麼重要了。隨侍的宮女,甚至連太后都未稟報,只告訴了永安宮的主管嬤嬤。嬤嬤道懷孕貪睡乃是正常,這便過去了。
除了碧璽,唯一心疼她這身子的,也就只剩下寧王了。午睡將醒,明臺一片清靈,緒還飄然化外,突然見寧王的臉放在跟前,碧璽心頭一震,忽地從榻上坐起。
“慢點兒,怎的如此慌張。”寧王扶着她,慢慢靠在旁邊的墊子上,目光在她微凸的肚子上盤桓了番,又回到她的臉上,無比溫柔地憐惜道:“竟然瘦成這樣,宮中住得不習慣嗎?”
碧璽往身後躲了躲,左右張望驚訝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太后這會兒在皇上那裡,一時半刻不會回來。至於這永安宮,我自然已經打好招呼,不會有什麼問題。”寧王來回地摸着碧璽的頭髮,嘆道:“知道擔心我,卻不知好好照顧自己。既然身子不適,怎麼也不喚太醫來看看?我想太后也不至於如此刻薄。”
“我身子沒什麼不適。”碧璽淡淡地說,想躲,躲不開那隻手,卻也覺得沒什麼了。
“往常你辰時之前便起了,一日三餐必定用全,有時午後還會多加一碗小粥。可最近幾天你一連幾天都是近晌午才起身,略吃幾口飯菜,又立刻睡去。我知你定是有什麼不爽,卻不願說。”
碧璽動動嘴脣,沒有否認。
以當前的境況來看,寧王應該是焦頭爛額忙着部署纔對,卻不想依舊對她用心至此。略略的感動,畢竟碧璽的心也非是鐵秤砣,被人護在手心當寶貝,總能感到一點溫暖。
“早知道你會如此,我今天特意帶了太醫過來。”
寧王往外喚了一聲,應聲進來的正是那日被寧王救下性命的劉太醫和激動不已的侍女阿依。
“娘娘,您受苦了。”阿依見到削瘦的碧璽,眼淚刷得便下來了。
“你現在這身子,身邊有個能照顧人的,我才能放心。”寧王解釋道,一邊示意劉太醫替碧璽診視。
這一次劉太醫的診斷就要快得多,把了脈看了面色,便開口說:“王妃身子倒是沒什麼大礙,正是換季的時候,許是有什麼不適應的。娘娘這些日子可做過什麼稍過激的動作?動着了胎氣,如今,更似有滑胎之向。”
趁着寧王發怒之前,劉太醫忙又道:“不過以現在的情況,只要小心養護,配以安胎藥物,也不一定會出什麼問題。”
寧王又怒轉晴,點頭道:“那藥方你一會兒寫與本王,本王親自去抓藥,盯着人煎。”
“不必麻煩,交給阿依就好。王爺如今事情也不少,犯不着如此。”碧璽連忙勸阻,再下去,寧王的恩情她“惜綠”這一輩子,也報不完了。
寧王還要再說什麼,碧璽忙扯開話題問道:“王爺,府中的慕嶽慕大人最近如何?那日在宴會之上皇上就有意針對他,如今可還安好?”
想起這茬,寧王的臉色沉了沉,隨即平靜開口:“他,也許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