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過午覺,碧璽的精神很好,只覺得渾身懶洋洋的,躺在牀上怎麼都不舒服,便決定下牀來走走。
幾個丫鬟去問過大夫,道王妃身子已經大好,適當的走動是必要的,也就沒有阻攔,替她披上件斗篷一起出去。
碧璽原來一直都在屋裡,也沒有注意過周遭的環境。出了房門,發現自己所住的是個小巧的院落,院中還種了兩顆大樹,正好替她的這間主屋擋風遮日。不過從房內的陳設以及院子的建築來看,並不見多華貴,倒像是普通大戶人家的小院。
“這裡是冀州刺史大人的後院,前面不遠就是府衙。”阿依適時地介紹說,“王爺一直都是宿在軍營裡,這裡有不少富商把自己的別院送給王爺住,王爺都不要。若不是這次娘娘出事,王爺也不會向我家大人借這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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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大人?”
“是,我原來是刺史大人府上的丫鬟,被派來照顧娘娘。”
那刺史必定是想將人送給寧王的,只是寧王不要,只是借。碧璽看着阿依,聰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留在身邊倒是不錯。作爲寧王妃,身邊總得有人伺候着。
三個月時間不長,但是常在身邊的人卻是足夠發現碧璽與惜綠的不同的。若是回到了京城,身邊的人,需全部換過。所以,能留下才是最好。
“王爺這會兒在什麼地方?”碧璽突然問道。
阿依擡頭去看天色。過了春分,漠北的日頭就開始變長,已到了傍晚卻還像是大白天。
“王爺平時總在營地的,這個時候是軍隊傍晚操練的時間,王爺多半會在校場。”
碧璽點點頭,直接往外走,對路途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一樣。畢竟是仙人,對她來說,看一眼的東西就全記在腦子裡,哪裡有路哪裡向外,其實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阿依倒沒把驚訝之色放在臉色,快步跟上去問道:“娘娘可是要出門?冀州城雖不大,但若要步行走到城門也要不少時間。況且軍營又在城南郊外……”
“備車吧。”碧璽直接打斷她說。
阿依立刻去照辦。
準備好的馬車碧璽其實坐過,寧王帶她來的時候就坐的這車。不過當時她正運轉着周天補她的元神,加上寧王在車裡牢牢抱着惜綠的身體,所以沒有感覺到。今天坐上去,只覺得搖搖擺擺很是顛簸。
成仙上千年,早就習慣上哪都駕着朵青雲,快速又穩當。偶爾得空了化成青鳥,那也是在天空翱翔的。可坐在馬車裡,不止顛,而且還氣悶,尤其是在這黃土地上,稍稍掀開車簾子,就見前面馬蹄踏過的塵土飛揚。
九重天上的神仙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潔癖的,碧璽看着周圍這灰濛濛黃塵塵的一片,微微皺起眉頭。
“娘娘見諒,漠北一帶到處都是如此,娘娘身子金貴,還是少吹這樣的風,會吹傷皮膚。”
碧璽轉頭看了同車的阿依一眼,嬌嫩的臉蛋,黑白分明的眼眸,嘴脣是天然的紅潤,看得出保養得很好,不像剛剛那些路人,嘴脣多半都有開裂或者脫皮。
“你不是個丫鬟吧。”碧璽拉過她的手,柔滑細嫩,完全沒有做過粗活的痕跡。不過指尖略有些小繭,彈琴,捏針,握筆,都有可能。
阿依臉色僵了僵,似乎想要分辨,碧璽大概能猜到她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寧王,便接着說:“若是在京城,你若說自己是丫鬟,我絕不懷疑。不過在這裡,見過別的人,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了。你這樣子,是那刺史大人哪房姨太太生的女兒吧?”
“娘娘恕罪,阿依並非有意隱瞞,是心甘情願爲奴伺候娘娘。”阿依在馬車裡跪了下來,直接請罪。
“若真是心甘情願爲奴爲婢的,我也懶得過問,但若心裡還有別的念想……”
碧璽稍一停頓,冰冷地看着阿依,阿依連忙道:“阿依不敢有別的念想。阿依雖然仰慕王爺,但這幾日親眼所見王爺對娘娘情深似海,令人感動。阿依只想伺候好娘娘,讓王爺在戰場上無後顧之憂。”
碧璽看着阿依的眼睛,看見她的真誠,知道她聰明知分寸,也就不再嚇唬她。伸手拉她起來坐好,淡淡道:“你若這樣想便最好。我同王爺是一個脾氣,自己的人,自會護好。”
阿依聽出碧璽話中的意思,感激地看着她,已然下定決心跟着這位寧王妃了。她因爲庶出,雖然是個小姐,卻總是受幾個姐姐欺負。碧璽看出她身份不一般,也看出她待人時的小心翼翼與掩飾自我的討好,便猜到她身份尷尬,想要藉着寧王逃離現狀。
這一下收服了阿依,在凡間也算是有了自己可用之人。碧璽稍稍安心了些,背往車上一靠,頓覺疲倦萬分。許久沒有這樣耗費心思套別人了,想來也覺得可笑,她一個神仙回到凡間,內心深處竟有幾分懼怕。
在凡間做一百年人,的確比在天上做千年人要難得多。以至於曾經爲人的那些種種,到如今依舊曆歷在目。碧璽輕嘆了一聲,掀開車簾一角,去看還有多遠到城門。
突然,一種異樣的感覺從腹中傳來。碧璽捂着腹部微皺眉頭,是自己的元神在衝撞。
仙人的力量大多來自元神,但其實元神本身卻是非常脆弱的,因此對危險格外敏感。對於這種危險來臨的提醒,碧璽深信不疑,護着肚子緊張地像車外張望。
“娘娘,您不舒服嗎?要不要停車?”阿依也跟着緊張起來。
碧璽不知危險來自何方,正考慮着,眼角銀光一閃,道路兩邊那不高的樓上跳下十來個蒙面人,個個舉着大刀往這邊衝過來。
碧璽沒有多想,看準時機跳下車朝旁邊滾了過去,順帶拉出了扶着她的阿依,兩人一起滾到了街邊小鋪的邊上。再轉頭,剛剛那輛馬車上起碼插着五六把刀。
阿依驚出了一身冷汗,嚇得腿肚子發軟,根本站不起來。碧璽把她推到旁邊,低聲讓她不許出來,竟衝向了馬車。
蒙面人的目標本就是她,除了部分被兩旁充當護衛的衙役纏住,其他的都朝她圍來。碧璽用的是凡人身體,自然不能騰雲駕霧,也用不了仙法。好在仙人的耳聰目明看清來襲的招數還是綽綽有餘,不至於受傷。
靈巧地周旋在幾人之中,碧璽引人用刀砍斷了牽馬的繮繩,然後突然出手絆倒了最近的一個蒙面人,一腳踹飛到在其他人之前,迅速回身上馬,摘下簪子狠狠紮了下馬屁股,朝城門飛馳而去。
看出了這些人的目標是自己,碧璽怎麼也不能看着護衛衙役們無辜受牽連。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就選擇引開他們,然後才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該去找寧王嗎?只憑着阿依方纔所指的大致方向,碧璽也不確定是否跑對了路,腳下卻沒有半分遲疑,踢踢馬肚往前去。
出了城門,馬跑得越來越快,碧璽壓低身子,近乎替在馬背上,風吹在身上的感覺很像她化作青鳥時在空中飛行的感覺。
別的神仙都喜歡祥雲萬兆金光纏繞瑞氣千條,最好再來小許輕風,衣袂飛揚,青絲微動的樣子,那才叫仙風道骨。而碧璽這個做事一板一眼平日也規規矩矩連個玩笑都不能開的上仙,卻偏偏喜歡這種溺在風裡的感覺。
簪子握在手上,髮髻被風吹散了,滿頭青絲都在空中飛舞。而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像要穿透身體往後去,整個人近乎能夠完完全全地觸碰到風。青鳥也不過是隻禽,現在能以人的形態感覺到飛,碧璽突然覺得這幾日鬱結在胸口的煩悶通通消散,這天地間,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再沒有什麼能擾亂她的心。
放任馬自己奔跑一直跑到了郊外,身後遠遠的有了別的馬蹄聲。碧璽回頭,好像是蒙面人追來了,又或許是另外一批人馬,但危險的氣息依舊相同。
前方已經能夠看到山了,對了,據阿依所說軍隊駐紮在背風的山腳,好像也隱約能看到。碧璽沒有多想,又在馬屁股上紮了一下,馬長嘯一聲,才慢下來又加快了腳程。
終於在身後的人馬還差幾十米的時候衝到了營地,碧璽看準了方向,故意引他們往一個山坡走,直到下坡了纔看清寧王的軍營近在眼前。那些人想掉頭卻也晚了,寧王的軍隊訓練有素,早就聽到動靜,防守的士兵連弩齊發,先將坐騎射下,再上去抓人。
碧璽的馬當然未能倖免,被射中了前腿,猛的跪下。還好碧璽早有準備,順勢從馬上滑下,狼狽落地,立刻有士兵圍上來,將她擒獲。
碧璽被那些兵器指着,倒完全沒感覺到畏懼。調整了呼吸,用平靜還帶點清冷的傲慢的聲音問道:“寧王在哪?”
那些小兵面面相覷,心中疑惑卻不問,一個人跑去通知上級,其他人依舊端着兵器指着她,手都不抖一下。
碧璽見不遠處那些蒙面人逃走了不少,卻還是抓到了幾個活口,直接被綁了起來,自己待遇算是不錯,便安心等着。不久,便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