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郭婷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芙蘭的伺候下擦了臉淨了手,這纔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芙蘭知道她心情不好, 勸道:“三娘子, 你別生氣了,那青青她……她就是狗仗人勢!您犯不着跟她一般見識。”

郭婷抿脣笑了笑:“我知道, 我不生氣, 不過是個下人而已,我跟她計較什麼。”

“就是!”

芙蘭鬆了口氣, 又開始滔滔不絕。

“什麼二品女官,我看就是說出來嚇唬人的!不然怎麼來大魏這麼久也沒聽她提過?說不定當初他們從大燕離開的時候, 大燕就已經取消了她的品階, 她欺負咱們不知道罷了!”

“再說了, 就算她是女官,那也是大燕的女官,如今公主都嫁來大魏了, 她還擺哪門子的官威?說來說去不也就是個下人而已嗎?”

郭婷低垂着頭,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即便是下人也有所不同啊, 同樣是下人,她就可以趾高氣昂的訓斥你我,我們卻只能安安靜靜的聽着……”

說着有些愧疚的握住了芙蘭的手:“都怪我, 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這樣的氣。”

青青有那樣的底氣,說白了還是因爲身份。

因爲她是公主的下人,是世子夫人的下人, 所以她敢。

而芙蘭是她的下人,老夫人孃家一個尋常遠房侄孫女的下人,所以她不敢。

郭婷握在她手上的手又收緊了幾分,頭垂得更低。

芙蘭以爲她是覺得連累了自己,忙道:“娘子可別這麼說,這分明是那青青仗勢欺人,與您何干?”

“要不是公主運氣好嫁給了世子,她青青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您面前撒潑?”

“要我說這事兒也怪老夫人,若不是她早年間讓君上厭棄了郭家人,君上和夫人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世子娶您,不然您或許早就順順利利的嫁給世子了,哪裡還有珍月公主什麼事?”

言中卻全忘了正是因爲老夫人他們才能入宮,不然這輩子他們都沒有踏入魏宮的資格,連宮門朝哪邊開,魏祁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郭婷聞言趕忙打斷:“別這麼說,我從入宮起就沒想過要嫁給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話若傳出去,怕是又要讓人誤會。”

芙蘭撇了撇嘴:“奴婢實話實說嘛,那珍月公主除了身份高貴些有什麼好?爲人驕縱蠻不講理,對世子也一點兒都不溫柔體貼,根本就不及娘子你半分。”

話音落,握在她手上的手似乎鬆了一些,郭婷嗔了她一眼:“胡說八道,公主自幼在大燕長大,接觸的都是各國皇室之人,我哪裡能與她比。”

芙蘭見她臉色終於好了一些,笑嘻嘻的道:“三娘子何須妄自菲薄?就連老夫人這些年都一直誇您宮廷禮儀學的好,頗有風儀呢。”

“說起來,我看那珍月公主還不如您,雖然行爲舉止與您有幾分相像,但是性子太傲了,難免就……”

“閉嘴!”

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剛剛還好好的郭婷不知爲何忽然間發了脾氣,一把將芙蘭推開,秀麗的眉目帶着幾分驟起的戾氣,看上去有些猙獰。

芙蘭躲閃不及,跌坐在地,愣了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這是……怎麼了?

三娘子她……怎麼忽然間就變成這樣了?

她剛剛並沒有說什麼啊……

而且明明上一句還好好的,三娘子還笑了,怎麼下一句忽然就變了臉?

郭婷回過神,愣了愣,旋即下意識的要將她扶起來,伸出手後又頓住,收了回來,頭痛的撫了撫額。

“我心情不大好,你先退下吧。”

她皺眉說道。

芙蘭應了一聲,忙唯唯諾諾的站起來,躬身告退了。

直到出了屋子,才覺得手背隱隱作痛,低頭一看,發現是剛剛郭婷推開她時不小心在她手背上撓了幾個印子。

想起郭婷剛剛那冰冷的眼神猙獰的神情,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冷戰,抱着肩膀縮了縮脖子。

三娘子剛纔的樣子……好可怕啊。

房中的郭婷許久才把手從額頭上放下,走到銅鏡邊坐了下來。

鏡中的人姿態端莊,即便臉色不太好,但一舉一動之間仍是大家風範,舉止有禮,進退得宜。

當年那個剛進宮什麼都不懂,像郭氏一般處處流露着小家子氣的女孩兒已經不見了蹤影。

現在的她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被讚一句端莊有禮。

郭婷對着鏡子裡的人笑了笑,一如她曾練習過多次的,脣角微微勾起,扯到最合適的弧度,露出最完美的儀容。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對,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來沒變過。

…………………………

青青的審訊方法很快就奏了效,不到兩日的工夫,最爲文弱的陶牧便先開了口,交代了一些以前從未交代過的事情。

第三日之後另外兩人也撐不住,自盡未果之後吐出了許多驚人的消息。

魏延得知後有些詫異,讓人將負責審問的黃葉帶了過來,詢問這方法到底有何奇特。

黃葉負責刑訊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方法,經過這幾日的見證之後大爲佩服。

“要說奇特,這方法好像真的沒什麼奇特,但就是很管用。”

“幾個犯人被隔開關在小小的屋子裡,屋裡除了他們自己就只有獄卒一直不停的問話。”

“獄卒也不用刑,只是不停的問不停的問。犯人一開始仍舊不肯開口,但時間一長就開始渾身不舒服,尤其是精神不濟犯困的時候,搖搖晃晃的坐在椅子上想打盹兒,偏偏那椅子不穩當,他們只要稍稍放鬆一些不繃着勁兒,就會哐當一下歪到一邊去,然後受驚醒過來,過一會兒又重複這樣,周而復始。”

“而且房中的蠟燭特別的亮,時間長了刺的人眼睛疼,不說他們,我手底下的幾個獄卒審了他們幾個時辰就有些受不住了。”

還好獄卒們是輪班換的,不然犯人還沒審出來,估計他們自己先扛不住了。

魏延聽了他的話,思索片刻,笑了笑:“有意思。”

“可不是嗎!”

黃葉道:“這些犯人都衷心的很,往日對他們用刑,他們提前都做好了準備,咬死不鬆口。”

“這次沒用刑,他們心裡沒底,又一直不得鬆懈,時間久了總有繃不住的時候,腦子一糊塗,好多事稀裡糊塗的就都說出來了。”

魏延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種方法以後保持下去,但捂得嚴實一點兒,別讓太多人知道了。”

周國在大魏有細作,大魏在周國及其他幾國何嘗沒有?

這種好用的法子他們自己留着就行了,讓人用到他們自己人身上就不好了。

黃葉應諾,又道:“世子的意思,最好這幾日就把這幾人殺了,然後過些日子再去沿着他們供出的線索查探,免得打草驚蛇。”

像陶牧這種在大魏潛伏多年的細作,周國肯定不捨得因爲這次的事情就全都撤掉。

如今他們正處於聞風而動的階段,若是確定這幾人沒能供出什麼,就會按兵不動繼續潛伏。

把陶牧他們殺了,做出一副並沒有審問出什麼消息的樣子,說不定能順勢撈到一些大魚。

魏延嗯了一聲:“這種事直接讓世子定奪就是了,不用再來問我。”

黃葉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躬身退下。

魏延處理完手頭的事務,則直接去了長樂宮,準備與魏夫人一起用膳。

誰知到了那裡,才發現平日裡鮮少主動過來的郭婷竟然也在。

郭婷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他與魏夫人不喜歡她,也很少會往他們跟前湊,只一心侍奉好老夫人,不闖禍也不逾矩。

魏延都不記得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了,陡然見到她,還有些詫異。

難道她終於想通了,來找他們提出離宮了?

直到坐下來,才知道原來郭婷是來道歉的。

“我當時確實沒有多想,只是希望世子與公主能夠夫妻和睦,所以多說了幾句,卻忘了這已經失了自己的本分。”

“好在青青及時點醒了我,我仔細思量一番,她說的確實沒錯,我一個遠房表姐,的確不該過問表弟與表弟媳之間的事。”

“按理說我本該去找公主道歉纔是,但又怕貿然開口會讓公主以爲青青冒犯了我,責罰青青,所以便想着來與夫人說一說,托夫人幫我道個歉,也讓公主不要因爲這種小事就懲罰青青。”

“想來夫人說的話,公主總會聽的。”

魏夫人點了點頭,接過魏延給她續的茶喝了一口。

“的確,公主懂事,我說的話她向來都是聽的。”

郭婷鬆了口氣的樣子:“那就好,那這件事就拜託夫人了。”

說着恭謹的向魏夫人施了一禮便準備告退。

誰知魏夫人卻攔住了她。

“公主懂事,所以也不會亂髮脾氣的,既然你也說青青說的有理,那她定然也不會責罰青青的,你直接去向她道歉就是了。”

“若是她真要責罰青青,你再來找我,青青這丫頭心直口快,我也怪喜歡她的,怎麼說也不會讓她因爲這點是就受了罰。”

郭婷脣邊的笑意一僵,半晌才笑着應了一聲:“是,三娘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