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索

楚瑤將這段過往娓娓道來, 魏祁聽着都覺得心頭沉悶,更遑論她親自經歷了這些。

而最讓人揪心的, 莫過於她最後那句:“我是真的相信過燕帝, 以爲他是真心對我好……”

年幼無知的孩子,驟然離開父母溫暖的懷抱, 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即便大家都跟她說這個國家的皇帝是個壞人, 兇殘無道,但他慈眉善目的對她笑, 溫和的將她抱在膝頭親手給她喂糕點,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給她最好的一切。

她全然的相信着他, 乖巧的聽話不哭不鬧, 然後……她就被關進了棺材裡。

然後,她知道他照顧着她,其實就像是豢養着一頭牲口, 每日精心照料,只爲有朝一日她長大成人, 他好取了她的心爲自己煉丹。

而後來她回了楚國,以爲一切苦難都結束了,她的親生父親卻又出爾反爾, 推了她出來聯姻,甚至想搶走她的嫁妝。

那些她深信着的人,那些她以爲親近的人,那些她付出了真心的人, 卻總是傷她最深。

魏祁攬着楚瑤的肩,緊緊握住她的肩頭,想起她之前夢魘時一直喃喃唸叨的“我的心”,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湊過去把自己的面頰和她貼在一起,溫聲低語:“我不要你的心了,你若喜歡的話,我把我的心給你可好?”

楚瑤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勾脣笑了笑。

魏祁有意逗她,道:“綿綿真是精明,這都套不出你一句喜歡。”

懷中的女人擡頭看了他一眼,紅脣輕啓,似乎要說什麼,最終卻還是沒說,只湊過去在他脣角輕吻了一下。

只這一下,卻也讓魏祁心頭一跳。

那日在南泉山上,她雖也主動吻了他,但到底是生死之際相互間只有彼此,情緒自是要比平日裡濃烈幾分。

可如今……

她平靜而又清醒的吻了他。

魏祁屏息,小心翼翼的回吻了一下,淺嘗輕啄,像對待什麼易碎的瓷器。

楚瑤閉着眼,任由他親吻,時而回應,兩人便這樣輕淺的親吻了片刻,直至楚瑤睡着,方纔停下。

魏祁躺在牀上扭頭看着她,放在她頸下的手臂往回圈了圈,讓她更挨近自己幾分,又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才閉上眼亦沉沉睡去了。

…………………………

魏佑下了學,聽說在外面受了傷的大哥回來了,立刻便要到永福宮去探望他。

但是聽說他舟車勞頓精神不濟,一回來就睡了,便只好作罷,與陳安玩兒了一會兒,用過午膳又歇了個午覺,確定魏祁醒了,這纔過去。

魏祁受了傷,不便下地,上午在長樂宮坐了一會兒已經是極限了,便在內室躺着見了他。

魏佑來過永福宮無數回了,進入內室卻是第一次。

進去後還沒等給魏祁楚瑤見禮,便看到地上繃着一條繩子,愣了一下,指着繩子納悶地道:“這是什麼?”

魏祁一怔,神情尷尬不知如何作答。

楚瑤之前亦沒想起這茬兒,直到他提起纔回過神來,哦了一聲,道:“你大哥喜歡跳百索,我便讓人在屋裡準備了一根繩子,方便他隨時跳着玩兒。”

魏祁:“……”

魏佑下巴差點兒掉到地上,半晌才收回去,點了點頭:“這樣啊,真是……新奇。”

說完卻又看向魏祁的方向:“大哥爲什麼躺在這邊不躺在牀上?”

楚瑤沉默,魏祁輕咳一聲道:“我這傷口見不得風,牀那邊離窗戶太近了,所以就躺在這兒了。”

魏佑再次點了點頭,認真道:“那倒是,聽說傷口就是不能見風的。”

說着又關心起了魏祁的傷勢。

魏祁應付了幾句,說自己沒什麼事,爲了快點兒把他打發走結束這份尷尬,便問起了他的功課。

魏佑聽了果然不耐煩,沒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臨走時卻在那根繩子面前停下,擡着頭問楚瑤:“大嫂,這根繩子能不能送我呀?我也喜歡跳百索!”

楚瑤:“……”

魏佑離開永福宮時手裡拿着一根團成團的繩子,走過拐角確定身後沒人能看到自己了,才哼了一聲把繩子扔到身邊下人的懷裡。

“真當我傻呢!”

分明是大哥不招大嫂喜歡,被大嫂趕到另一邊去睡了,還說什麼喜歡跳百索,傷口不能見風。

以爲小孩子好騙嗎?

他心裡有些生氣,所以才藉口自己也喜歡跳百索把這繩子要了過來。

不過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好像又覺得沒什麼。

大嫂雖然不喜歡大哥,但也不好在他這個做弟弟的面前下了大哥的面子。

至於大哥……肯定也是不想在他面前丟臉,所以才那麼說。

魏佑自己想通了,也就不生悶氣了,看了眼那繩子,覺得沒什麼用,便讓人找個地方隨處扔了。

下人聽了一愣,問道:“四郎君,您不跳百索了?”

魏佑腳步一頓,瞪眼看着他:“你也以爲爺傻是不是?”

…………………………

永福宮中,魏祁看着空蕩蕩沒了繩子的地面,半晌不知該說什麼好。

“阿佑他……他……”

他了半天也沒有下文,最後只憋出一句:“要不……你換根別的繩子吧?”

楚瑤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

直看的魏祁心裡發慌,才搖了搖頭,回道:“不必了,就這樣吧。”

魏祁哦了一聲,明知自己不該笑,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怕楚瑤發覺,趕忙低下頭去。

是夜,楚瑤沐浴過後回到自己那邊躺下,在牀上默默地看着空無一物的地板,又看了看另一邊閉着眼睛也不知睡沒睡着的魏祁,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