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

三月末, 兩封信前後腳送到了楚宮之中。

楚沅收到第一封信時,大笑着拍了拍几案。

“好!不愧是我的女兒。”

信是楚瑤寄來的, 上面說既然魏王和穆家軍打着她的旗號行事, 那她就索性跟到戰場上去,這樣最起碼可以隨時知道魏國和穆家軍的動向。

楚沅翌日笑着將此事告知了衆人, 衆人對楚瑤自是一番讚譽。

唯有楚滔面色沉沉, 離宮回府後仍舊陰沉着臉。

“老爺,可是朝中有什麼不順的事?”

吳氏親自端了茶過來問道。

可即便如此, 楚滔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

“不順的事?這半年來有什麼事順過嗎?”

明明是事事不順!

從珍月公主定親開始,他們這房便與大哥有了罅隙。

那時候他總覺得等珍月走了, 他再想辦法慢慢彌補就是了。

結果呢?還不等他完全消除了大哥心中的芥蒂, 這母女倆就給他惹出了事來!

二孃想去梧桐苑的公主府小住, 求到他這裡來,想讓他跟君上求情。

他沒答應,她轉臉就去求了吳氏。

吳氏心軟, 憐她之前因珍月受了不少委屈,覺得那公主府左右現在也是空着無人居住, 讓她去玩兒玩兒也沒什麼,便揹着他進宮去求了夫人。

她去的時候剛好君上過來了,君上好面子, 覺得這也不過是樁小事,便答應了,只是叮囑不許亂動公主府裡的東西,也不許二孃她們住到公主的寢殿去。

吳氏歡天喜地地應了, 轉頭回來便幫着二孃給她那幾個相熟的小姐妹下了帖子,定好了日子便去了。

然後……

然後她竟然不將君上的話放在心上,硬是住了公主出閣前的寢殿,還將公主府裡原本的下人都趕了出去。

結果當晚公主府就不小心走了水,又因人手不夠救護不及,整個公主府都化爲了灰燼!她自己也被燒傷了臉破了相!

如此這般之後她竟還有臉讓他們去給她討個公道,說她的下人當時去林中找到公主府那些被趕出去的下人了,但是他們明知走水卻不來救,不然她的臉也不至於被燒成這樣。

且不說這事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那下人推脫責任,還是公主府的下人真的無動於衷,但說出去大家肯定是不會信的。

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是她自己胡編出來的,就爲了轉移視線,讓人忘記她住了公主寢殿的事。

楚滔費了半年心思企圖緩和自己與楚沅的關係,結果全因爲這母女倆毀了!

楚沅覺得連他的女兒都敢不聽他的話,做出陽奉陰違的事情,他這個做爹的就更不用說了。

於是從那之後再也沒有重用過他,甚至有意無意的排斥他。

他作爲國主的弟弟,這些年一直謹小慎微,生怕多疑的大哥覺得自己對國主之位還有什麼非分之想,像對待當初那幾個庶出的兄弟一般對待他,或是像其他國家的國主對待自己的兄弟一樣,把他打發到什麼偏遠的地方去。

可是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努力多年,卻還是架不住家中的慈母敗兒,一朝之間前功盡棄。

難怪人說妻好一半福,若不是這吳氏耳根子軟,被二孃慫恿着進宮去見了君上和夫人,又怎麼會發生後來這些事!

吳氏心中有愧,加上楚二孃被送去了道觀裡,吃穿嚼用給多給少全看楚滔的心情,她也不敢在他面前發脾氣,只得訕訕地笑。

“我隨口一問罷了,老爺不要生氣。”

楚滔哼了一聲懶得理她,擡腳便去了小妾那裡。

又過了幾日,又一封信從魏國傳來,與之一起到達的還有邊關送來的消息。

魏軍攻破周國連城,一舉拿下連城及與其相連的幾座城池。

拿下這幾座城池不僅僅意味着幾場簡單的勝利,更代表魏國得到了大片肥沃的良田。

戰爭最需要的是什麼?

無非是糧草和兵馬。

有了這些良田,魏軍出征時的輜重就有了保障,今後只會更加無往不利。

楚國滿朝譁然,議論紛紛,楚沅對此自然也是有些擔心的。

但是好在楚瑤來信說她會盡量弄清楚這些田地每年產糧多少,產出的糧食被運送存儲在了哪裡,將來再寫信告訴他。

知曉了魏國糧食儲備的數量和地點,對於楚國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他便暫且將此事放下了。

但是這件事不便對外人言,免得走漏了消息讓魏國察覺,所以楚沅沒有對任何人說。

朝中人不明所以,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等散朝後詢問楚滔,君上到底是怎麼想的。

楚滔怎麼知道?

但又不想讓人看出楚沅什麼都沒和他說,便還是笑着做出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君上自有安排。”

出了宮之後,他卻有些繃不住了,直接去找了楚岱山。

楚岱山自從派人刺殺珍月並搶奪她的嫁妝不成之後,便徹底歇在了家裡,很少出門了。

一來楚沅對他越來越不喜,二來他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自己最看重的嫡孫,而楚沅竟然自始至終沒有給他一個說法,甚至連點兒補償安慰的意思都沒有,這讓他也對楚沅失去了信心。

楚滔原本跟楚岱山走的並不算太近,雖然把他當長輩奉養着,但實際上接觸的不多。

如今他們同病相憐,又都是楚家人,私底下倒是越走越近了。

“君上如今很是信任珍月,我雖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但卻知道珍月今日又送了封信進宮。”

“君上對於魏國攻破連城一事無動於衷,定是珍月在信裡又跟他說了什麼。”

楚滔將宮中發生的事對楚岱山說了,楚岱山聞言眉眼陰沉,怒其不爭的在几案上捶了一拳。

“君上早些年還清醒,知道珍月不可信,如今卻是越來越糊塗了!”

“一個自幼便去大燕爲質,回來沒幾年就嫁到魏國的女子,怎麼可能真心向着我們楚國!”

“他真是……真是……”

他嗨呀一聲又一拳捶在了几案上,神情惱怒。

從前珍月剛從大燕回來他就覺得這個女子一身在燕國養成的習氣,目無尊長桀驁不馴,與其說是楚國人,不如說已經是大燕人。

如今她嫁去了魏國,那就是姓魏了,更不是他們楚國人了!

君上卻如此信任她,還把她當做楚國之女!

愚蠢!

楚滔倒沒覺得珍月可信還是不可信,他只是覺得楚沅不該只聽信她一家之言,有什麼打算好歹應該跟他們商量一下。

別的不說,他們兩個可是親兄弟,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排斥疏遠他,會讓他在朝中很難做人嗎?

“不知三叔可否能與之前那位魏國使臣聯繫上?若是可以的話,我們不妨從他那裡探聽些消息,也好知道珍月對我大楚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提起這個,楚岱山臉色更不好了,擺了擺手:“別提了。”

“此人因爲犯了事,早已被魏世子棄之不用了。”

“犯了事?”

楚滔眉頭一挑:“莫不是之前他與咱們一起協商搶奪珍月嫁妝的事被發現了?”

“不是,”楚岱山道,“是因爲他與魏老夫人勾結意圖謀害珍月,結果沒能動的了珍月,還把自己和魏老夫人一起都撘進去了。”

楚滔聞言一驚:“魏老夫人都搭進去了?那豈不是說……魏王與魏夫人很看重珍月?”

“非也非也,”楚岱山擺手道,“是魏王與魏夫人早已對魏老夫人不滿了,所以便藉着這次機會將魏老夫人送到數百里外的別宮靜養了。”

這件事雖然魏國捂得嚴實,但他還是打聽到了一些細枝末節。

想到自己打聽到的那些消息,他便不屑的輕嗤了一聲。

“說起來這魏王與魏夫人定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竟然如此對待長輩,且還是自己的嫡母!也不怕遭報應!”

楚滔卻無心去管這些事,只是擔憂地道:“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君上如今對咱們……可是越來越生分了。”

帝王之家向來與其他家族不同,其他家族都盼着族中的能人越多越好,這樣家族才能壯大,才能在諸多世家大族中立於不敗之地。

可身爲帝王,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叔侄兄弟比自己優秀,隨時可以取而代之。

楚沅雖然還沒有稱帝,但如今行事卻越來越向這方面靠攏了,對他們這些族人再不像當初那般倚重了。

長此以往下去,他們這些楚家人,勢必會被摒棄。

楚岱山自然也知道這點,所以看向楚滔的目光多了幾分肅重。

“我倒是有一想法,只是不知二郎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