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見

孟氏當着楚瑤的面寫了一封信, 信裡並沒有說楚滔謀反的事,甚至根本就沒有提到他, 只是表達了身爲人母的思念, 以及告訴楚瑤自己一切都好,讓她不必掛心。

楚滔接過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甚至將每一行的起始和末尾, 以及斜向穿插有可能連城句子的地方都看過了,確定沒有藏頭藏尾的傳達什麼不該傳達的消息, 這才嗯了一聲又將信還給了她。

孟氏隨手取過一個信封又寫上珍月親啓的字樣,落了自己的款, 要將信塞進去。

一旁的楚二孃卻似乎想起什麼, 站出來道:“等等。”

說着轉頭對楚滔道:“父親, 那信封也要好好地查看一番纔是!誰知道里面是不是夾帶了什麼!”

“而且我聽說有些紙墨特別處理過,字寫上去根本不顯,要對着燭火映照烘烤, 或是浸上水之後才能顯現出來,您可小心別讓人鑽了空子!”

楚滔愣了一下, 覺得有些道理,轉頭對孟氏笑道:“大嫂別覺得不高興,我這也是防患於未然, 畢竟你也知道,你那女兒……可的確不容小覷。”

孟氏臉色有些不好,他也沒有在意,當即讓宮人端了個燭臺過來, 將上面的燈燭點燃,然後拿起孟氏已經寫好的書信,將信紙信封都烘烤了一番,半晌也沒見到什麼異狀,這才放了下來。

孟氏冷笑一聲,端起桌上的茶杯,對着他放回桌上的書信就潑了過去。

墨跡暈染,信紙信封都沒能倖免,片刻便只餘一團分不清字跡的墨漬,別說是顯現出什麼特別的字跡了,就是原本的字跡都看不清了。

“這下二弟該放心了吧?”

她說着讓婢女擦拭了桌子,又重新取過一個新的信紙和信封,欲動筆重寫一封的時候,又擡頭看向楚滔。

“要不二弟來給我選紙?或者另給我備些筆墨紙硯?免得我做什麼手腳。”

說到最後目光卻落在了楚二孃身上,責備的意思明顯,

楚滔留她還有用,現在並不想跟她的關係鬧得太僵。

加之剛剛楚二孃也是臨時起意才說了那麼幾句話,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沒想到,孟氏就更不會想到了,沒道理提前做什麼手腳,故而大度的擡了擡手道:“大嫂隨意。”

孟氏鼻端發出一聲輕哼,視線從楚二孃臉上收了回來,提筆將剛纔的信重寫了一遍,裝進信封交給了楚滔。

楚滔接過,表示自己一定會讓人把這封信送到楚瑤手裡,之後便帶着吳氏和楚二孃一起離開了。

待他們離開之後,孟氏起身回到內室,直到內室的門關上才鬆了口氣。

她早已想好待楚滔來的時候要跟他討價還價寫封信給綿綿,只是的確沒料到楚二孃會忽然開口說那樣的話。

不過好在她料到了楚滔或許會懷疑,故而準備了好幾個一樣的信封。

除非楚滔真的謹慎到親自給他準備信封,否則無論他最終選了哪個,都是一樣的。

…………………………

信送到楚瑤手裡的時候,她與魏祁已經在路上。

楚滔謀反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但這都是內部消息,沒有任何證據,明面上的事楚滔處理的很好,最起碼讓人無法直接找到反擊的理由。

抓不到把柄,貿然行事只會讓魏國和楚瑤受天下人指摘。

魏祁是無所謂,但楚瑤不行,她是楚國的外嫁之女,一旦和楚國反目,天下不知多少人要戳她的脊樑骨。

魏祁不願她揹負這樣的責難,所以一直把她看的緊緊的,不讓她貿然出手。

因爲他知道,爲了孟氏,楚瑤是可以不顧什麼名望聲譽的,衝動之下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好在這段時間楚瑤聽了他的勸,再加上楚國那邊傳來消息,確定孟氏暫時的確是安全的,所以楚瑤雖然擔心,但沒有真的做出什麼衝動的事,而是按他所說的先前往魏楚兩國邊境,在距離楚國最近的地方駐紮下來。

如此一來,既可以對楚國施壓,讓他們知道魏國重兵壓境,不敢輕舉妄動傷害孟氏,而楚國那邊有什麼消息,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來,路上少耽擱一些時間。

只是沒想到,孟氏在信裡,卻說讓他們去另一個地方。

楚瑤收到孟氏的信時,只粗略掃了一眼發現沒有什麼實際的內容,就知道這信一定是楚滔看過之後才寄來的,母親不可能給她傳達什麼消息。

略一思索,她便找來一把剪刀,把信封沿着邊緣齊齊整整的裁開,將信封內側朝外攤開放在了桌子上,用燭光映照着在底部的地方尋找着什麼。

果然,最靠下的位置有幾處比信封顏色稍微深一點兒的字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因爲與信封本身的顏色太相近了。

而寫字的這面原本是包在信封裡面的,又是最靠下的位置,除非是將信封拆開,否則直接從外向內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什麼。

這還是楚瑤當初一時無聊,與孟氏聊天時說到的事。

說是在大燕的時候,她要選一些耳力目力及武藝等各方面都極好的人爲自己所用,周先生教她的一個法子。

周先生說,有些人看上去很正常,眼神與常人無異,但保不齊有沒有一些小毛病,比如目力雖遠,但是對顏色的分辨卻有些小差錯。

這種人平日裡還沒什麼,真要用的時候不小心出了錯,便可能是大錯,所以便教了她一些法子,能儘可能的將其篩選出去。

用相似的顏色在與之顏色相近的地方寫字就是其中之一。

這樣不僅能篩選出那些不合適的人,在合適的人中還能挑出眼神兒特別好的。

楚瑤當時不過是順嘴一提,剛剛見孟氏給她寫的信裡沒什麼東西,又覺得她不會千里迢迢想盡辦法只寫這樣一封信給自己,便忽然想到了此事。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信封內側的這行小字。

“讓楚滔帶我到黃谷城見你。”

黃谷城是一個地理位置比較微妙的地方,不僅是魏楚兩國的交界,與趙國亦是接壤,形成了一個交岔地。

雖然魏祁與楚瑤現在改道去那邊也很方便,但是卻不明白孟氏爲什麼要選在這個地方。

因爲這個地方離魏楚趙三國都太近了,而且離楚京也不如他們原本要去的那裡近。

“或許因爲是三國交界,所以岳母覺得楚國不敢輕輕舉妄動,做出不利於我們的事情?”

不然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趙國漁翁得利。

可是也不大應該啊,趙國式微,雖然在近期對燕的戰爭中取得了一些勝利,但也沒膽子敢同時佔楚國和魏國的便宜。

別說趙國了,就是因爲大旱而舉步維艱的周國如今都不敢。

楚瑤也想不明白,但還是決定按照孟氏所說的去做。

因爲這是孟氏好不容易傳遞給她的消息,她相信她一定是有她的打算。

在無法聯繫上她,不能確定事態發展的時候,按照其中一方定好的路線去走是最好的選擇,最起碼對方是有準備的,總好過他們都被楚滔牽着鼻子走。

只是現在的楚瑤,並不知道孟氏準備做什麼。

…………………………

楚滔一直在等魏國那邊聯繫自己,只有沉不住氣先聯絡他的時候,才能證明孟氏的價值。

事實證明,之前讓孟氏寫封信給楚瑤是對的,楚瑤收到信後果然沒過多久就給他送來消息,約他在黃谷城見面,要求他必須帶上孟氏,只有確保孟氏安全,她才願意和他談條件。

“黃谷城。”

楚滔喃喃,蹙了蹙眉:“怎麼選在這麼個地方?”

有人低笑,說出了跟魏祁一樣的猜測。

楚滔輕嗤一聲,滿眼不屑。

且不說趙國敢不敢,就算敢,他也沒打算讓人帶孟氏出城去見楚瑤啊。

要麼楚瑤自己帶人入城,要麼就遠遠地隔着城門看一眼。

他可不會那麼傻,把孟氏親手送出去還給楚瑤。

“那君上,這次派誰帶孟氏前往?”

有人問道。

楚滔想了想,猶豫間楚岱山卻親自上前,說願意親自帶孟氏去黃谷城。

他一把年紀,長途跋涉其實並不妥當。

但要說合適,還真沒人比他更合適。

畢竟魏國那邊是魏世子和珍月親自前來,他們這邊不派個年長又有威望的,難免讓人覺得不看重此事,而且也鎮不住對方。

再者楚滔如今跟楚岱山等人關係緊密,很多事情也只有楚岱山他們知道,別人並不清楚,就是去了也無法很好的處理這件事。

所以最終楚滔還是同意了讓楚岱山帶孟氏前往,沒幾日便啓程,向着約定好的黃谷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