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廝殺聲穿透雲層, 直達山頂,傳到了楚瑤耳中。
她知道這是大魏的援軍到了, 但是不知道來了多少人。
按時間來算, 無論是魏祁還是魏延派來的援軍,這時候應該都還抵達不了。
如果是附近的援軍……那麼就算東拼西湊, 最多也就能湊出不到兩萬。
兩萬兵馬與周國數萬大軍對峙, 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即便是爲了她,她也不支持這樣的做法。
可是現在她完全沒辦法給山下傳遞消息, 所以除了等,除了聽, 什麼事都做不了。
約莫半日過後, 山下的喊殺聲漸小, 說明其中一方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這場戰爭就快結束了……
楚瑤坐在房裡,青青守在她身旁, 緊緊握着她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窄小的房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楚瑤是堂堂的大魏太子妃,這山上的自己人是絕對不會這樣直接闖進來的,除非……來的是別人。
青青下意識地擋在了楚瑤身前, 同時拔出了腰間的一把匕首,擡手指向門外來人。
但是等她看清那人,神情卻是一怔:“太子……”
不等她再做出什麼反應,魏祁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一把將她拉開,把她身後的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綿綿,綿綿,你沒事吧?”
他身上滿是血跡,冰冷的鎧甲硌的楚瑤生疼,塵土和鮮血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並不好聞。
但楚瑤此刻卻已經忘記了這些,愣在原地呆呆地任由他抱着。
魏祁只抱了一下便將她鬆開,拉着她左右轉了一圈兒,上下打量着:“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周昊那個混賬有沒有傷到你?”
楚瑤直到此時才漸漸回過了神,看着他滿是血跡的面容搖了搖頭。
“沒有,我很好。”
說着輕輕撫上他的面頰:“你呢?有沒有傷到哪裡?”
魏祁搖頭,再次將她抱進了懷裡。
“沒有,我也很好,只是……只是很掛念你。”
說完手臂收緊,將她抱得更緊,埋首在她脖頸久久沒有言語。
青青看着擁在一起的兩人,緊繃的心絃終於鬆開,手中的匕首也有些握不住,顫抖着想插回腰間,卻幾次沒能插.進去,索性就這麼握着走了出去,離開時轉身將房門帶上了。
她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望了望天,又低頭緩緩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
活下來了……
總算是……活下來了。
再一次活下來了。
…………………………
房中,楚瑤抱着魏祁,掌心貼在他冰冷的鎧甲上,問道:“你怎麼來的這麼快?燕京那邊呢?攻下來了嗎?”
魏祁搖頭:“不知道,我聽說攻打燕京的周軍是假的,心中覺得不對,就帶着五萬人趕回來了。”
楚瑤雖然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但是此刻真的確定下來,心中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你可知道燕京意味着什麼?若是……”
“管它意味着什麼,”魏祁打斷,將她再次按進了自己懷裡,“就是十個燕京也抵不過我的綿綿,綿綿纔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沒了你,我要燕京何用……”
楚瑤被他的鎧甲硌的有些疼,或許是這個原因,她的眼眶也有些溼潤。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山上等着援兵的到來,她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自己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衛麟等人,提起援軍時都是說太子或陛下一定會派人趕來的,卻從未說過他們會自己過來。
魏延是一國之主,不可能爲了她放下朝政。
魏祁是大魏的太子,且已兵臨燕京城下,所有人都認爲他會先派人來救援,自己則在攻下燕京之後再過來。
楚瑤心中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甚至暗中寬慰過自己:這很正常,他畢竟是大魏的太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總不能事事都將她放在最前面。
可是直到現在魏祁親自出現在她面前,且比她預期的早了很多,她才知道自己心裡其實還是期盼着他能放下燕京親自趕來的。
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心懷期望之後卻又失望,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允許自己這樣去想。
在過去的日子裡,她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
從被燕帝關進棺材裡的那一刻,從得知父親瞞着她應下了婚約的那一刻……
她不敢對任何事抱有幻想,她習慣凡事都做最壞的打算,哪怕面對自己深愛的人,她心裡多少還是有所保留的。
可是魏祁卻用自己的行動一次次地告訴她,那些痛苦的往事真的過去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那些她已經不再相信的美好,原來這種幸運,真的可以降臨在她身上。
她伸手環住他,淚水滑落在他染血的鎧甲,心中那扇門在此刻終於徹底打開,不留任何餘地。
魏祁察覺她哭了,忙將她扶起來想問問她怎麼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柔軟的脣吻住了,鼻息間滿是熟悉的清香。
他只愣了一下便吻了回去,乾澀開裂的嘴脣在她脣齒間漸漸溼潤。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直至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噹的一聲,兩人才同時停了下來。
魏祁循聲看去,目光卻是一凝,攬在楚瑤腰間的手驟然收緊。
“你拿它做什麼?”
地上掉落着一把匕首,先前應該是藏在桌下,刀鞘此刻還卡在桌子的一側,刀身卻從中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楚瑤唔了一聲,道:“防身的嘛,你也知道我最近比較危險,所以……”
“所以時刻帶着它準備自裁?”
魏祁的雙眼原本就因爲接連趕路沒有休息而佈滿了血絲,此刻雙目更紅,牙關咬的嘎吱作響,臉色比剛剛趕來時還難看。
楚瑤垂眸:“沒有,我……”
“你少騙我!”
魏祁怒道。
“這房裡就你跟青青兩人,你們兩個又都不會武藝,若真是有人闖了進來,就證明外面的人都死光了,到時候憑這把匕首能防什麼身?”
他氣的面色漲紅,呼吸變得急促,胸口的鎧甲也跟着起伏。
尤其是想到自己剛剛進門時她的手就放在桌下,心中的慌亂和恐懼便又多了一分。
倘若進來的不是他,倘若他剛剛再晚半步,她是不是就已經將那把匕首刺入自己胸口了?
這匕首現在掉了下來,是不是證明她剛剛已經拔.出一半了?
青青在前面攔着也根本就不是要保護她,而是爲了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自裁,免得被人攔住吧?
這主僕兩人……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魏祁低頭再次吻住了她,狠狠的在她脣上咬了一下,彎腰一撈,就將她打橫抱起,一步便走到了牀邊,扔了上去。
這屋子是由涼亭改造的,逼仄的很,房中除了一張牀和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便什麼都沒有了。
這僅有的陳設也已經佔據了全部的空間,幾乎沒有落足之地,他在這裡轉個身都嫌費力。
魏祁將她扔到牀上,便伸手去解自己的鎧甲。
沉重的鎧甲落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原本已經有些開裂的地方瞬間徹底斷裂。
他將自己身上的衣物鞋襪全都脫了,翻身便壓在了楚瑤身上,一把扯過被子將兩人裹在了一起。
楚瑤推了推他,手掌抵在他的胸前。
“阿祁,你才趕了很久的路,不如先歇一歇我們在……”
“在什麼?”
魏祁見她不說了,又湊過去咬了咬她的嘴脣。
楚瑤不理他,他哼了一聲,悶聲道:“我現在真沒那個力氣,只想好好睡一覺而已,那些衣裳鞋襪很久沒有換洗過了,你待會兒記得讓人幫我洗洗,不然我沒得換了。”
楚瑤嗯了一聲,又沉默片刻,問:“那……你是不是也很久沒有沐浴了?”
抱着她的人僵了僵,旋即也不鬆手,反而抱的更緊,還故意在她身上蹭了幾下。
“對,沒洗,嫌棄我嗎?”
楚瑤還沒說話,他已經繼續說道:“嫌棄也沒用,反正我不會放開的。”
楚瑤輕笑,撫了撫他的脊背:“好,不放就不放,睡吧。”
魏祁嗯了一聲,長腿長手將她圈在懷裡。
“以後不會再給你帶匕首的機會了,也不會再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了,相信我。”
他剛剛的確是生氣,但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讓她面臨這樣的險境。
她不僅是他的妻子,更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若非逼不得已,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她一定是知道自己如果被周昊抓到了會有什麼下場,所以纔會做最壞的打算,寧願死,也絕不讓他染指半分。
如果他將她保護的足夠好,如果他沒給周昊攻打楚京的機會,她根本就不用面對這些。
說來說去,都是他做得不夠好,沒能給她最周全的保護。
楚瑤聽着他有些沙啞的聲音,勾脣笑了笑,吻了吻他滿是胡茬的下巴:“我信你。”
這句話讓魏祁倍感熨帖,他原本就已經快黏在一起的眼皮隨着這句話立刻合上了,彷彿再也分不開。
然而就在將夢將醒之際,他卻一個激靈又從牀上坐了起來,將一旁的楚瑤嚇了一跳。
楚瑤正想問他怎麼了,就見他掀起被子翻身便從牀上走了下去,赤着腳來到桌前,將剛剛掉落在這裡的那把匕首撿了起來。
魏祁並沒有將匕首插回刀鞘裡,而是大步走到門前,拉開門用力將匕首扔了出去,緊接着又哐噹一聲把門關上,鑽回被子裡再次圈住了楚瑤。
門外不遠處,衛麟繃着小腿看着眼前距離自己足尖不到一尺的匕首,身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他只是幫穆小將軍隱瞞了他還活着的事而已,應該……應該不至於要命吧?
還有……剛剛門前那個一閃而過的光溜溜的人……是太子?
衛麟不太敢相信,但敢在太子妃的屋子裡赤.身.裸.體還不被打死的男人也只能是太子了。
他感慨着太子真是年輕力壯,剛趕過來就有這樣的精神,同時打消了去找他稟報軍情的念頭,免得擾了人家的好事,又被迎面扔一把匕首什麼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衛麟:請不要亂扔廢棄物,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