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魚之肆

月亮帶着啓明星的光芒透過玻璃窗,溫柔地打在草牀上。

草牀上只有一個小小的身體,蜷縮着,時不時發抖。

屋子裡的點點亮光似乎吵醒了她,等艱難地睜開眼睛,小孩下了牀,徑直走向廚房。

八九歲的身體,頭剛剛超過竈臺。於是她搬了一條橫凳,站了上去。橫凳不是很穩,有些搖搖晃晃。鬱文羽很疑惑,這麼早,難道小孩要做飯嗎?

小孩往鐵鍋裡倒了水,用細竹籤做成的刷子,洗了鍋。後又拿起鐵瓢,舀了髒水,跳下凳子,將髒水倒進桶裡,接着往煙囪處的熱水鍋和正鍋都添了熱水。

一切準備好之後,小孩坐在竈臺旁,拿起一把幹稻草,點了火,塞進竈肚裡。添了乾柴之後,火燒得旺了些。等水開了之後,就將已經淘好了的米,下了鍋。

等鍋裡米水相融後,小孩退了柴火。又去牛棚旁邊,取了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騎往早餐店買了一籠饅頭(饅頭比包子便宜頂餓)。回了家,稀飯也不燙了,溫溫的,正適合吃。

“媽,爸,姐,起牀吃飯咯。”

裡屋出來一對近四十的夫妻,精神抖擻。

“水燒了沒?”

“熱水鍋裡有,燒了一會兒,先去洗吧,等下得涼了。”

“好。”夫妻二人一人一個盆子,打了熱水洗臉。

等小孩和父母都坐在桌子上時,主臥纔出來一個剛成年的姑娘。

“一大清早就把人吵醒,煩得很。”

那姑娘嘴裡唸叨着。

“姐,趕緊洗臉,水快涼了。”

“催命嗎?沒看我正往廚房走。”

鬱文羽看着那姑娘,跟她一樣的年紀,卻兇得很。滿臉的怒氣把那原本還算俊俏的模樣,生生襯出些醜陋。

一家人吃罷,鬱文羽就跟着小孩去洗碗。爲了節約柴火,小孩也沒有用熱水,直接在土陶缸裡打了冷水。雖不是寒冬,但這冷水,冰得人也有些生疼。特別是這孩子手上還有細密的小傷口。真是遭罪,鬱文羽一邊忍着疼一邊可憐着這孩子。

與鬱文羽所在的世界類似,這邊的小學也是八點半上課。

小孩收拾書包的時候,她看見了孩子的名字。

“鬱文雨”,這個家庭的養女,難怪爹不疼娘不愛的。

出門的時候,文雨的姐姐叫住了她。

“昨天送你的手錶帶上了嗎?沒有表考試都不知道時間。”

“帶了。”

“姐昨天不是故意要劃你的,就是控制不住。”

“姐,你別說了。我懂的。”

鬱文雨沒有騎車,在不是特別寬敞的水泥路上走着。偶爾抓住一隻螞蚱,她把螞蚱的前肢的一半扯掉,然後丟進收割後的田野,看着它慢慢爬着,想跳又不能的樣子,步子變得有些雀躍起來了。

進了學校,到了二年一班的門口,鬱文雨走了進去。找到第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了下去。

打開桌子,裡面有一顆糖,是那種常見的小白兔奶糖。

跟着小孩的視線,鬱文羽看見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上,有一個小男孩。模樣還有些可愛,仔細一看,有些像萌版的顧俊傑。

兩人相似一笑,回過頭來,開始晨讀。

送元二使安西

唐•王維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聽着稚嫩的聲音,沒有感情地棒讀着,鬱文雨的內心仍然生出了一些離別之情。來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好想突然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洗了臉就可以吃到母親做的早餐。但是,很可能這並不是夢,真的不是。

鈴聲響了。

教室裡走進一個有些微胖的女老師,她放下書,扶了扶眼鏡,朝着教室掃視了一週。

“人來齊了吧。”

“齊了。”

女老師轉身準備板書,黑板上出現了一些昨天沒有擦乾淨的粉筆印。

“昨天誰值日!”

“鬱文雨。”

“老師那黑板我明明擦乾淨了的。”鬱文雨準備起身,卻發現褲子被什麼東西粘住了,真是拙劣又屢試不爽的整人技巧。她看着旁邊那個女孩子,眼神裡帶着否認和嘲笑。

“站起來說話,有沒有點規矩。”

“站不起來,被人膠水粘住了。”

“誰弄的?”

“劉娜,我看見她的膠水瓶子還沒幹,教室裡面就老師講臺上有膠水,大家都尊敬老師,只能是劉娜。”旁邊那個笑意還沒有褪去的女生,現在臉色有些僵硬,而鬱文雨的嘴角閃過一絲笑。

“老師不是我,有人用了你的膠水弄到她凳子上的。”

“沒人會敢我的東西,現在閉嘴,下課後去我辦公室。鬱文雨,你自己帶着凳子去廁所弄乾淨了再回來。”

“是,老師。”

當小孩走到門口的時候,被一個人踹了一腳。擡頭看,發現是劉娜雙胞胎哥哥,眼神正凶狠地瞪着她。她沒有管那男生,也沒有再叫老師,徑直去了廁所。

當鬱文羽同小孩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現後排那個小顧俊傑這個看着她,眼神很堅定,她感覺自己也回了個堅定的眼神。這兩個小孩是要幹什麼呢,感覺有些不對勁。

小學的課程並不難,鬱文羽聽得有些昏昏欲睡。她在那個世界並沒有什麼遺憾。所以從頭來過,只是覺得無聊和煎熬,並沒有那種重生之後的快感,和想要飛黃騰達的雄心壯志。因爲又要經歷無數場考試,又要重新各種擔驚受怕。

現實的世界裡,很多人都幻想自己能夠回到過去,人生重來一遍。但是真的回去了,真的就突然重生了,會是一件好事嗎?

也許仍然是朝着過去的老路重走一遍,沒有任何改變。也許有了改變,卻是更壞的方向。更可能的是,要重新走過那些好不容易纔過去的坎兒,遺憾不知道能否挽救,但肯定會陷入厭倦之中。

現在始終比那些已經結束的過去,和不太靠譜的未來重要。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四點半,下課鈴響了。

鬱文雨收拾了書包,出教室前,小顧俊傑走過來塞給她一枚創口貼。動作又輕又快,別人只是覺得他們擦身而過。

果然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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