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下着雪,點點雪花將這天地染成了一片銀白之色,多數人家都圍着火堆取暖,而這一家,兩個半大的孩子,大的,不過七八歲年紀,小的方有五六歲的樣子,正將生好的炭爐推到牀下,想爲牀上躺着的人,帶來一點溫暖,一直跟在他們兩人身後還有一個約摸兩三歲大小的孩子,他戴着一個半舊的虎頭帽,一臉稚氣跟在後面慢慢的蹭到了牀邊,打量着那個牀上躺着的女子。
這個女子看起來其實不過只有十五六歲大小,整個人都讓窩在了被子裡面,只露出一張臉來,十分的纖瘦,瘦的眼都深深的陷進去了,她的頭上還包着布,布上還有幾點血跡,鼻尖只有着一點似有似無的微弱呼吸,顯然是聽不到孩子們的問話,那個將炭爐推進牀下的兩個孩子一起直起身,其中一個梳着兩個丫環垂髻,另一個身量略矮些,梳着兩個小角子頭,一看便是一個小男孩,他也打量了一下沉睡中的人,然後爬在牀頭說道:“姐姐,娘怎麼還不醒呢。”
“不知道,爹走的時候讓我們好好照顧她的。”
正在她們說話的功夫,牀上的人眼睫微微顫抖了幾下,看見她慢慢的睜開眼眸,之前說話的那個男孩子立時驚喜的笑道:“娘,醒了,娘醒了。”
娘?
她嚇的立時驚醒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流離了一下眼前的環境,一個老久的屋子,窗只是用紙糊着,卻已讓風吹破了,屋裡只有一張殘破的木桌,上面雜亂的放着幾個茶杯,還有一個壺嘴破了一個缺口的茶壺。再打量起面前的兩個小人精,都是清瘦的孩子,雖然衣服破舊,卻很整齊,只是,那決然不同與現代衣裝的打扮,在提醒着她——何欣儀,一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女子,現在遇上傳說中的超自然現像……穿越了,不過她這穿越的有點慘,人家最不濟也是穿成個大家閨秀,深宮幽妃啥的,她這算啥,一來就成了幾個小蘿蔔頭的娘……。
雖然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樣,但她卻並不是十分難過,在那一世,其實,她也已是生無所戀……母親早逝,父親因爲生意破產心臟病發身亡,而就在這樣的時候……
何欣儀的眼眸越發有些黯然,悠悠之間,她記起在有意識的前一刻,她的手正扣着防護網上鐵圈的縫隙,一個一個手指慢慢伸進去,感受着那冰冷的寒意,在這初春的天裡,北京還正在飄着飛雪,這時候雪還沒有化透,涼意更甚,她的手指一個個凍的生紅,讓那鐵絲硌出了一道道瘀紫的痕跡。痛嘛?應該是極痛的,可是她卻沒有任何感覺,或是因爲心裡的痛更甚吧,腦海裡還在浮現這方纔的情景,那個男人,她真心愛過,爲了他,衆叛親離的人,冷冷的對她說:“我們分手吧。”
想到這裡,她的淚再也忍不住的在眼框裡打轉,她還記得,那一刻,她沒有尊嚴的走過去,抱着他說道:“不要,我不要分手,你真的不要我了嘛?你不是
說過,只要我好好對你,你不會不要我的嘛?”
可惜,犯賤真的沒有人同情,也求不來對方的一點憐惜,他毫不客氣的一把推開她,然後說道:“你要臉嘛,你還有尊嚴嘛?”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是看着他,眼裡全是淚,他難道不知道,她不要尊嚴,她要的愛情,只是有相守一生的執着,不需要無謂的尊嚴。
可是沒有用,他說完,厭惡的向一側走了幾步,然後回首冷然的說道:“我送你幾個字,拿的起,放的下。”
爲什麼,不是說好不分離,不是說過要一生一世?爲什麼,要在這樣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家人,沒有了一切的時候,只以爲,他還會留在她的身邊,陪着她,鼓勵她,可是現在連他都要失去了,她還有什麼?她不要拿的起,放的下,這個時候,他難道不知道,除了他,她已經一無所有?
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手指中間已經空無一物,可是她卻還記得,那裡應該有一枚屬於他送的戒,上面還刻着四個字:“執子之手。”
她在在心裡輕輕唸了一遍,現在卻是遍尋不到了,原來,所謂的一生一世,便只是這樣,原來,所謂的永不分離,便也只是這般,想到他們的過往,曾經他爲了她不接電話而生氣,爲了她不及時迴應他的短信而氣憤,那時追的那樣的緊迫,剛得到手時,也曾在枕邊發盡千般願,可是卻這麼快就過了一生一世……
這便是男人的真心?想到這裡,她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娘,你怎麼了?”說話的是個七八歲大小的女娃兒,她伸出冰涼的小手,揉了揉她的眼角,然後說道:“娘,你怎麼哭了。”
她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沒有,我是你們的娘嘛?”說完她開始打量起自己的身材,好像,有些清瘦的過份,怎麼樣也不像有了三個孩子的母親啊?
想到這裡,何欣儀勉強的想要撐起自己有些沉重的身子,卻是身形一晃,重重的倒在了那破舊的牀上,模糊間,只聽見幾個孩子驚呼了一聲,便又昏昏沉沉的暈迷過去了,只覺得半暈半醒之間,好聽見外面有寒冷北風呼呼的颳着,她伸出手,下意識的挑開幕簾,迎面殺過一陣冷風颳過耳旁,割的耳朵生痛生痛的,只見眼前鵝毛般的大雪不停的簌簌飄落,視線所及的蒼茫大地一片銀白素裹之象,白雪掩去了原來的青山翠景,在茫茫雪地之上,前排一隊穿着紅衣的家丁正在雪地中蹣跚前行。沒有喜樂,只有天空中鵝毛般的雪花似乎在與這個隊伍做對一般的不停的下着,讓這天地更加雪白,好似有意無意的爲迎親的隊伍蒙上一層寒意蕭條。
其實這樣的雪景是很美麗的,她不由有些驚歎於這壯麗的景色,只在這一瞬間,說時遲,那時快,耳旁只聽到一陣“叮……叮……叮……”的響聲,轉眼已見地上落滿了一地的箭支……她還不及回過神
來,一隻羽箭帶着呼嘯的風聲迎面射來,吶喊衝殺的聲音潮水般的驟然涌起,瞬息便充斥佔據天地之間,只見一羣兵甲之士從這冰天雪地裡突然的生出來,好像天降奇兵一般。
一時間,利器破風的尖嘯聲,喊殺聲,兵器碰撞聲,甲冑叮噹聲,箭芒脫絃聲,鮮血飛濺聲,利刃斬入骨肉聲,腳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聲……沸騰如海,將人湮沒在這驚天動地的聲音海洋中,將整個冰雪的天地湮滅在這場屠殺之戰中……
遠遠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正在取箭彎弓,一箭呼嘯而出,直奔隊伍裡一個領先衝進來正在斬殺中的家丁,嗤的一聲,那人應聲倒地。那一箭貫腦而過,一箭斃命,端的是好身手,那人似乎感到欣儀在看他,他沒有再繼續彎弓,而是扶着弓在馬上坐直了身姿,冷峻的眉目間映着微寒的雪光,而身上的玄墨色斗篷被風吹得飛揚,露出裡面的明亮的淡色錦袍,彷彿一個帶着碩大黑翼的戰神,遠遠雖然看不清容顏,卻能那樣清醒的感受到他清冷的臉上度上了雪色的寒光,宛如死神一般威嚴和無情。身側的雪光透出森冷的寒氣,而衆人的鮮血混着雪水染紅了路面……
便是在夢裡,欣儀也嚇的渾身哆嗦了一下,她想要醒來,卻怎麼也睜不開眼,只覺得身子越發有些沉重,緊接着便是看見一個身穿紅色嫁衣,披着紅色裘衣,衣着華麗非常,身形看上去卻不過十四五歲的女子不停的在雪地中奔跑着,豆大的汗水沁在額頭上,她一邊向前跑一邊不停的回頭張望着,引得頭頂的鳳冠珠釵叮噹作響。不知過了多久,因爲體力不濟,腳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消失,她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雪地上,頃刻間,奔跑後的疲倦和燥熱襲來,在虛汗過後,只覺涼意襲來,渾身瑟瑟發抖。
好冷……真的好冷……過了開始時候的汗熱之後,仰躺在雪地之上的女子宛如掉落到了冰窖之中,手腳都覺得有些發麻,慢慢的,她的手腳開始變得越來越麻,身體也開始變得僵硬起來……
何欣儀帶着幾分驚恐的掙扎努力的睜開了眼眸,眼前又見那幾個小不點凍的紅紅的面頰,那剛纔的是夢嘛?可是爲什麼這個夢讓她覺得冰涼刺骨,又如此真實,如果只是夢,那夢裡的人與她是什麼關係?
又或許,這個夢境是不是這具身體,最後殘存的記憶?就在何欣儀正在遊疑不定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又一個約摸五十來歲左右的女人走了進來,她一進來就看見何欣儀醒了,便說道:“哎呀,你醒了,那就太好了。”
幾個小不點,一見這個女人,便擁了過去,高興的嚷道:“劉嬸嬸,你來看我孃的嘛?”
何欣儀有些無措的看着這位大嬸,只見她沒好氣的點了點那個小丫頭的腦門,然後說道:“什麼你娘,丫頭小片子,又在這瞎說了。”
呃!這是什麼情況,何欣儀只覺得一頭霧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