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嬪天生嬌媚,在宮裡獲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峰頭最健的時候,便是敬妃也要略避幾分,這宮裡本就不是誰的位份高,就誰是主誰是副的,何況她入宮不足一年便位例九嬪,其實也着實可以說明她有多麼得寵。可這一回卻爲了一個邵王妃受了皇上的折辱,這風向那裡有不吹動的?
邵王妃又如何,子承父妾,兄奪弟妻,在帝王家中,本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她聰明不聰明,娘娘何妨親自去看看?如果她明白那是最好,如果不明白,也好早作打算,不是麼?”這不,敬妃才前腳回了自己的宮裡,後腳便來了人說項。
敬妃只能搖了搖頭,看着這些人表演,心下是無語又無語啊。
接着她們又繼續的說道:“要不,您看,娘娘,明天就讓娘娘起個頭,當是讓柳嬪妹妹與她做個和事酒,在這裡聚聚,也好讓姐妹們瞧瞧她。”
敬妃其實心裡也想着常把莫欣欣帶在自己身邊,這樣也好照應着她些,看着戲足了,便應了一聲說道:“好吧,好吧,你們也不必多說了,明天就讓我起個頭吧,讓你們來聚聚。”
敬妃說是設宴其實也就是擺了兩桌,一席是嬪位以上的,她自己領着頭,陪坐了幾個得勢的人兒,另一桌就坐的滿些了,莫欣欣來了以後,一面給敬妃見禮,一面掃了一眼席上,那一個不是人面桃花。
正想着,敬妃已經拉起了莫欣欣來,一定讓她坐在自己身邊;莫欣欣還有些欠欠的,反是一側的柳嬪也笑道:“邵王妃就允了吧,按照品位來說你也應該坐在這裡的。”
這話裡本就是帶着刺的,聽到莫欣欣的耳裡,她那裡容的下?一氣之下,也就沒有再推辭坐下了,再有片刻人便都到齊了,還有一個小女娃子赤着腳就跑了進來,後面還跑着兩個小宮女,一跑到了敬妃面前,立時驚的跪了下去,不敢擡頭,莫欣欣打量着這小女孩子,不過七八歲大小,看着粉嫩可愛,莫欣欣不由多看了幾眼,她是知道當今天子子息不良,至今只有兩位公主留世,一個年方八歲,另一個只有三歲,想來,這便是皇上的大公主,一側的敬妃看在眼裡,更喚道:“瑞兒,也不知道過來給長輩請安。”
那小公主立時笑着過來道:“敬妃娘娘。”然後在一側端起了一杯水酒,然後跑着往那邊桌上一邊走着,一邊說道:“敬妃娘娘,你還沒有和瑞兒吃杯酒呢——這酒還溫着,吃下去也能暖和……”她說到這裡驚呼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原來她的手一滑,一隻手的杯子歪了正好把酒水都潑到了莫欣欣身上。
如此一來莫欣欣受了驚,另一杯酒水便傾了一側的敬妃一身。
莫欣欣連忙取了帕子給敬妃擦拭:“娘娘,是臣妾不好。”
敬妃連忙拉住她:“又不是什麼大事兒,我們還是快些回去換衣服爲好。”
酒雖然不多,不過夏天衣衫本來就薄,姐妹二人當然不能久留。衆人也不能再多說什麼了,只能恨恨的看了一眼莫欣欣,由着他們離開了。看着瑞公主闖了禍,她的母妃,宜嬪那裡還敢說話,也是匆匆的帶着孩子退走了。
等着這裡三位都出去了,這屋裡可就是柳嬪的天下了。
只見其中一人左右看了看,然後笑咪咪的說道:“這瑞公主的性子,還是這麼毛毛燥燥的……”說話的人掏出了扇子搖了搖,嘴角卻含着二分笑意;幾分壞壞的、壞得讓男人看了心癢的笑意讓她平添了幾分媚態。
身邊的人不客氣的用扇子拍了她一下,然後說道:“收起你那噁心人的笑,皇上又不在這裡!”
笑得壞壞的妃嬪卻好似早已經料到了,輕鬆便躲過了:“不笑便不笑;我的好姐姐,饒了我吧。”
“表姐,今日我們來見那小狐狸精,你怎地偏要這般素淡的打扮,還特意提前了在這裡等她,沒的弱了自家氣勢!她算個什麼東西,論輩分頂多算弟媳,便是日後想要進門,只怕還得給你行禮乖乖叫聲姐姐呢!”在柳嬪身側的一個妃嬪看着莫欣欣與敬妃都入了後面,不由越想越不忿,忍不住開口抱怨道。表姐自己要寒磣就算了,連帶她也被強令要穿得樸素簡單,真不知道她這是圖個什麼?!
柳嬪昨天可是吃過虧的,那裡還不識色,便向身邊的小宮女使個眼色,那小宮女會意,躬身行了一禮走到一側守着。其他的幾個嬪妃本是陪坐的,現在看着這樣子,不由也會意的去了另一席,柳嬪這才冷然開口道:“精心打扮又如何?你自問容貌勝得過莫家那丫頭嗎?”
這說話的人一窒,被嗆得滿臉通紅,心中恨恨反駁,我勝不過,莫非你就勝得過?!
柳嬪也看得出她的不服,放軟了口氣
道:“你想想,我這一年來,雖然也算在宮裡有些眼色,但是皇上一向雨露均沾,說白了,其實,這一年來還是聚少離多,與陌生人無異,何況現在皇上對我的新鮮勁也過去了,反是她,本就如是一朵小白花似的,而且聽聞,當年皇上還沒有繼承大統時,就學與莫相,她那時候還年幼,並不用避嫌,曾於皇上兄弟幾人都朝夕相處,也正因爲這樣,二皇弟才與她情深不悔,你說,我們這要與她發生衝突,皇上的心會偏向誰?”
“可是,表姐,你纔是皇上正經的嬪妃,莫非就要這麼忍氣吞聲,怕了那小狐狸精不成?!”其實她也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沒想到表姐竟然會是一副對莫欣欣曲意忍讓的模樣,如果讓那丫頭佔了上風,如何忍的了這麼樣的氣?!
“如果能夠拉回皇上的心,暫且忍忍那丫頭又何妨?”柳嬪能在這人材齊集的皇宮立足,並非沒有原因的,說完,她微微一笑,理了理髮髻,淡淡然道。
今日她發上只插了兩支款式簡單的銀釵,再無其他飾物,手上也只戴了家傳的一對玉鐲子,身上的衣裙是箱籠中翻出來最最素淨又不失禮的一套,她特意如此低姿態,只希望不要再招人忌恨,想到這裡,柳嬪眼中閃過一絲詭光。
“你待會兒切莫亂說話,就是那小丫頭挑釁謾罵也別開口,一切看我的,知道麼?”柳嬪又對自己這個大頭表妹交代一遍,看着她不情不願地點了頭,才滿意地別過臉去看景。
不過一陣,敬妃與莫欣欣都換過了衣服,就在四個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莫欣欣換穿了一身敬妃的常服,敬妃的衣服,比料豔色,粉色上襦,玫瑰色長裙,首飾不多卻件件與衣裙相襯,隨便一件都是價值不菲的珍品,尤其那一條長裙,行走間如水波流動,上面精細的花紋竟像會隨着光影變幻一般,就是那身粉色的上襦,走近了細看,也是以三種不同色澤的粉色絲線繡了暗紋的,美麗的圖案隨着她的一舉一動時隱時現,透出一股低調而優雅的美態,這樣一套配下來,平添了莫欣欣的幾分麗色,她本就美麗,現下更是奪目。
柳嬪看着微微失神,很快又鎮定下來,親切地笑着迎了上去道:“邵王妃可算是回來了,剛纔,我想與你喝第一杯酒,不成想讓大公主奪了先,現在我請王妃來喝一杯算是賠罪,說起來,我家小妹也是嫁入了邵王府,我們正該多多親近纔是!”
莫欣欣最不耐煩這種寒暄應酬的場面,不過看在敬妃份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客氣了。”
柳嬪心下惱恨,面上依然笑得親熱,挽着莫欣欣到桌邊坐下,宮女出去說了一聲,很快各色菜餚流水價送上來。
席上只有柳嬪熱情萬分地唱着獨角戲,莫欣欣只是悶頭吃着小點心,不過這頓宴也算吃得賓主盡興。
這會子,雲錦書正帶了自己的侍衛出門上車,準備去視查兵防,白天在軍營腳步不停走了半天,現在酒足飯飽,夏日熱氣蒸騰,他都有些昏昏欲睡。
車上只有他一人,於是也就不顧儀態地歪躺在車座上歇息,意識很快在馬車的一搖一晃中陷入一片朦朧,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似乎聽見有弓弦震動之聲,雲錦書半夢半醒之間心中一凜,還未及反應,就聽見咻一聲利箭破空之聲傳來,頭頂不遠處車板應聲破裂。
利箭勁度大得驚人,穿車窗而入竟然射穿了另一側車壁,連帶車廂也因爲這一箭劇震了一下。雲錦書被這一驚徹底清醒過來,如果他剛纔端端正正坐在車內,此刻頭顱可能已經被這措不及防的一支冷箭射穿!
即使雲錦書武功不弱避過要害,身上也不免多出一個血洞……真是好險!
車外傳來護衛的呼喝奔走之聲,雲錦書伏下身子小心窺看車窗簾外晃動的人影,再聽列當在外邊指揮的聲音,知道自己的馬車已經被侍衛們團團圍住,刺客一時無法上前襲擊。
他沉着臉慢慢坐起身,揚聲對外面的暗衛說道:“可有發現刺客蹤跡?”
外面的護衛本來全是驚恐此時聽見他的聲音,立時心中驚懼之意稍減,剛好看見那一箭穿破身旁的車壁,本是大驚,現在聽到雲錦書的聲音,總算徹底放下心來,立時有統領答道:“未見,已有人去查勘。”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以保護雲錦書爲要,繁縷緊急派出兩名護衛往發箭方向查探,又派了一人回府通知派人支援。
街上本來退到道路兩旁迴避王府車隊的百姓被這一嚇,紛紛四散奔逃,唯恐遭連累誤傷又或是被當成刺客同黨,一條大街轉眼間剩下一地狼藉。
豔陽之下,雲錦書的馬車靜靜停在大街中心,外邊團團圍了幾十個侍衛,人人都被剛纔那一箭嚇出一身
冷汗,此刻個個刀劍出鞘,緊張打量着周圍。
雲錦書既是皇弟又是王爺,他丟了性命,這裡人人都要陪葬!
那一箭的勁度之大絕非普通人能夠射出的,周圍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刺客埋伏,如果貿貿然繼續前行,天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箭、第三箭射來,雲錦書能僥倖逃過一箭,後面的呢?
車窗簾子被大大地拉開,車窗上只蒙了一層半透明的薄紗,雲錦書打量着外面的侍衛正走到了車窗旁以身體遮擋掩護,不知道什麼時候,雲錦書的車隊總算是緩緩的行到了衙門,當雲錦書在官衙大廳上安坐,統領頓了頓,便揮了揮手,士卒便將一具屍首擡入廳中,然後,便對着那兩個擡人的士卒道:“人是你們發現的,就由你向殿下說說當時情況吧。”
那士卒上前躬身行了一禮道:“小人順着冷箭射出的方向而去,根據伏擊環境與射箭角度,猜測兇徒應在街旁一棟兩層小樓樓頂上,我們衝過去時兇徒已經跳到樓下街巷中試圖隱身離去,我們急忙上前堵截。他與我們二人交起手來,此人武功平常但是臂力極大,後來統領大人帶人趕到,眼看可以將他擒住,他忽然放聲大笑,神情變得十分亢奮古怪,一身力氣突然大了三倍不止,我們幾乎攔他不住,不過他只出了三招,就不支倒地,七竅流血而死,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番話條理分明,雲錦書聽了向身邊一名親信衛士使了個眼色,那衛士當即走到刺客的屍體旁詳細檢視起來。
“他應該是預先藏了毒囊在口中,一見勢色不對便服毒自盡……”那衛士看得十分細緻,甚至捏開了死者的嘴巴對着光線觀察了一番,又將死者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查看他身上有無特徵,並將死者所帶的所有物件都搜查了一遍,甚至連頭髮都打散了檢查,看是否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雲錦書的衛士顯然是行家裡手,乾淨利落地將所有驗屍蒐證的工序完成,起身有條不紊地報告道:“此人大約三十歲左右,身上除了弓箭、箭筒外,未帶任何雜物,包括碎銀銅錢。所穿衣物是普通農家土布,七成新。這些東西都極普通,一般的貨物店裡都能置辦到,沒有什麼特色,全身上下有細小疤痕十一處,皆不明顯,無其他特殊特徵,手上有長期練箭留下的老繭,雙臂骨節粗大。身上所帶的鐵胎弓及長箭均爲特製,弓至少已經使用五年以上,箭頭塗有劇毒,至於是什麼毒藥,想要盡一步的測試才能知道。”
雲錦書聽了,問王統領道:“你有何看法?”
“這個刺客除了弓箭基本上不留半點端倪,即使是弓箭也是舊物,而且便是人物長相也是極普通,衣物也是就近購置的舊物,要追查來歷頗爲困難,如此嚴密的準備不是普通殺手能辦到的。看情況應該還有同黨在附近潛伏,最近殿下最好避免輕易外出,屬下會加派人手防衛。”
王統領面沉如水,發生這樣的事,換了誰都高興不起來,先是小公主失蹤,又是王妃讓綁,現在是邵王遇刺,想到這一波一波的事,王統領只覺得現在自己的這顆頭已經不是他的了,他只能可憐巴巴的望着邵王,好在邵王與他多年共事,還唸了幾分舊情,要不然的話,只怕他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可是便是邵王不怪罪,他就真的能沒事嘛,他可不這樣想,就是邵王不說什麼,這邵王府出的事,那一件都大了去了,小公主的失蹤,王妃的失蹤,王爺遇刺,現在邵王還捂着沒報上去,要是報上去,便是邵王想護着他,可是也護不住啊,唉,想到這裡,王統領只覺得後事該準備一下了。
上幾次雲錦書都是大發脾氣,這一次反是心平氣和的點點頭,然後冷哼了一聲,他現在心裡也不是滋味啊,這算什麼事,他的邵王府就是菜園地嘛,人家要來綁他的王妃,就綁他的王妃,想來殺他,就來殺他,想到這裡,雲錦書的眼裡就有了一絲殺意,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那能由着這人這麼一直來回捏着,想到這裡,他就的眼裡就滿是殺氣,看來他是不反不行了,其實本來雲錦書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他的兄長,雖然讓他上了帝位,他是不滿意,可是必竟也是親兄弟,殺兄弟就,這樣的事,從來是史上留名,只不過是罵名,雖然雲錦書不在乎,可是他也真不想冒着殺頭的危險去幹這樣的行當,只是一步,一步,他不反不行啊,皇上看他的眼裡全是猜疑,他差事辦的好,皇上忌他功高蓋主,他差事辦的不好,皇上覺得他是心存不滿,他想閒置在家,皇上覺得他是以退爲進,另有目的。反正不論他做什麼,皇上都是看在眼裡,心裡想着他又在想幹什麼,便這樣一步一步把兄弟們自小長大的情份磨掉了,就這樣一步步把他逼的不反不行,一點一點的往這條路上逼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