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來的突然,蘇平也是大吃一驚。
但他經驗豐厚,經歷的風風雨雨多了去,此時雖驚卻也不亂,身子立刻勉力右移的同時,右手立即擡起,如同探向獵物的蛇一般,迅速竄射而出,在那人小臂上狠狠一啄。
歹徒連手帶刀被打向一旁,貼着蘇平的左肩頭斬了下去。
同時蘇平右臂並未收回,胳膊順勢一彎,手肘頃刻就到,狠狠的打在了歹徒的顴骨之上,打的他不由自主發出聲慘叫。
而此時,那歹徒的身子纔剛剛完全衝出衣櫃,連遭打擊下已無法保持住平衡,踉蹌兩步就摔在地上。
更慘的是,手中的刀還砍中了自己大腿,又是一陣慘叫。
蘇平大踏步走上前,瞥了眼他大腿的傷勢,見砍的不算太深,不需要急救處理,就冷哼一聲,又迅速回頭盯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孩兒,滿臉戒備。
她好像還沒搞明白情況,臉色複雜得很,大致讀一讀,就能讀出諸如恐懼、懵逼、後怕之類的情緒。
別說他了,祁淵都有些懵,高舉着鋼管有點不知所措——歹徒衝出衣櫃的時候,趴在地上的他本能的就跳了起來,並舉着鋼管就想對歹徒砸過去,保護蘇平安全,只是蘇平反應比他更快幾步,電光火石間就無傷制服了歹徒。
又過半秒,祁淵才放下鋼管,就要過來查看情況。
“別過來!”蘇平卻說道:“檢查牀底,小心戒備!”
祁淵動作一頓,立刻應了聲是。
蘇平雙眼依舊盯着那女孩,同時取出手銬,不顧歹徒哀嚎掙扎,將他雙手反剪銬上。
“疼疼疼!”歹徒眼淚都出來了,嚷嚷道:“輕點,輕點兒!血,快幫我止血,我失血過多了!”
“滾你媽的,閉嘴!”蘇平火氣上涌,罵了一句。“
歹徒瞬間縮了脖子。
但鼻涕眼淚仍舊止不住往下落,鼻涕帶着紅色,顯然蘇平那一下肘擊,是他不可承受之重。
“蘇隊,”這時祁淵站起身,說:“牀底下有具屍體,身首分離。”
蘇平嘖一聲,又低頭看着那歹徒,問道:“怎麼回事?說!”
“我不知道啊。”歹徒好像懵了去:“莫名其妙就挨你一頓打。”
“……”
蘇平翻個白眼。
這時祁淵又小心翼翼的將衣櫃什麼的都翻了一遍,確定主臥裡沒有其他人了,才問:“蘇隊,怎麼就你?其他兄弟呢?”
“通知了,在路上吧。”蘇平說:“我聽到消息就第一時間趕過來了。”
祁淵點點頭,看向歹徒,又忍不住咽口唾沫,有些後怕的說:“幸虧蘇隊你來了,不然我怕是……”
蘇平擺擺手,沒多說什麼。
接着他又瞥了歹徒一眼,就見他臉上青了一大塊,帶血的鼻涕留了滿嘴,染紅了一小片領子,渾身都在忍不住發抖,估計疼的厲害。
再看那把被踢到一旁的剁骨刀,蘇平再次開口,問:“別裝蒜,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躲在衣櫃裡?”
“我……我……”他開口,卻哆哆嗦嗦的,一個我字在嘴裡轉了好幾圈,卻始終吐不出個所以然來。
蘇平皺眉,又換了幾個問法,但歹徒始終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時,他大腿褲管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雖然傷口不深,目測也沒砍到動脈,但大腿血管十分豐富,出血量也並不小,蘇平猶豫一陣後,將他褲腰帶解了下來,綁在他大腿傷口近心端止血。
祁淵也在一旁,蹲着問女孩話,但女孩目光又呆滯了下去,一言不發。
這兩人一左一右,躲在兇殺現場的兩個衣櫃裡,手裡還都拿着兇器,尤其男性歹徒還想砍殺蘇平,顯然大有問題,祁淵猶豫一陣,也管蘇平要了個手銬將女孩銬上了。
女孩依舊沒反應,像丟了魂似的。
蘇平看見這一幕,眼角抽搐一陣,卻也沒多說什麼。
總的來說,給她銬上手銬還是安心一些。
又過了幾分鐘,救護車跟鬆哥等齊齊趕到現場,醫生先給那歹徒處理腿部傷口,檢查臉部傷勢,而鬆哥等刑警則在痕檢員對現場拍照固定後,把牀墊與牀板挪開送到另一個房間,露出牀底下的屍體。
就像祁淵說的,屍體屍首分離,腦袋滾到了牀頭處,斷口參差不齊,被砍了很多刀。
而屍體也並不完整,巴掌缺了半個,身上還被捅了好幾刀,死之前似是被狠狠折磨了一翻。
屍身上還有股惡臭突破了血腥味的掩蓋,鑽進刑警們的鼻孔。
祁淵“品鑑”一翻,是屎尿味,起初以爲是死者失禁,但仔細一看,他衣服上有一大片黃色污漬,再轉頭看向另一邊的腦袋,頭髮上也有些……
屎尿。
感情他臨死前還被潑了糞水。
這是什麼深仇大恨?
想到這,祁淵抿抿嘴,看向蘇平,問道:“蘇隊,這是仇殺吧?”
“也可能是情殺。”蘇平說道,語氣平靜。
祁淵想到那呆滯了的女孩,以及另一個衣櫃中衝出的歹徒,輕輕點頭。
接着他又回憶起蘇平那一啄一打,只覺心跳都加快了些,忍不住問:“蘇隊你這功夫究竟咋學的啊?部隊裡麼?教我兩招?”
“學的都大同小異,關鍵你下來的自己花心思去琢磨,去練。”蘇平依舊平靜的說道:“關鍵眼要準,想哪打哪;手要快,後發必須先至;心要果敢,不能猶猶豫豫;腦袋要夠清醒,明白該進還是該退,怎麼進,又怎麼退。”
祁淵連連點頭。
蘇平這是功夫學到家了。
這要換做祁淵,當時恐怕無外乎就三種情況,要麼嚇懵了待在原地,要麼拼了命的往一邊躲閃,要麼本能的擡手去擋。
不管哪種可能,怕是都躲不過被砍一刀,說不定當場就被砍死了。他身子不夠快,想躲也是躲不開的。
蘇平身子夠快,但要不同時出手打向歹徒小臂,把刀打偏許多,他丫躲不過去。
但理論只是理論,祁淵就算知道這般想,也這般做,怕也難在收身同時出手,更別說後發先至還精準打中歹徒小臂了,最終還是免不了一刀。
“有機會多練練,當刑警,難免遇到險情,會幾手,說不定就能保命。”蘇平還是那副淡定的語氣,同時擡起手說:“就說這麼多吧,扶我出去走走,抽根菸。”
祁淵:“啊?”
“扶我出去。”蘇平擡頭:“腳軟,後怕,去抽根菸壓壓驚。”
“呃,好。”祁淵眼角一抽,立刻抓住蘇平胳膊,跟扶老奶奶過馬路似的將蘇平扶出了現場,在樓梯口抽着煙。
還真以爲蘇平這麼平靜淡定呢……
周圍的住戶大多都散了,並沒圍在門口,當然是被刑警們勸離的,別在門口堵着。
吐出口煙霧,蘇平搖搖頭,說:“好些年沒碰到這種情況了,竟然還真有點慌。”
“也是人之常情嘛。”祁淵說一句。
“敷衍。”蘇平撇撇嘴,轉移話題問:“你是第一個到現場的,有什麼發現?”
祁淵雙眼微微上臺,思忖幾秒,說:“陽臺門和客廳門都反鎖着,尤其客廳門,鎖孔還插着鑰匙,也不知道是住戶乾的,還是兇手有意爲之。
但既然是這樣佈置,那兇手就不可能通過客廳和陽臺離開……說不定被蘇隊你制服的歹徒就是兇手?”
蘇平擺擺手:“我看過主臥窗臺,有人從窗戶跳下去了。至於想砍我的那人,應該不是兇手,他藏身的衣櫃裡頭很乾淨,沒有蹭到半點血跡。”
祁淵眸子落了下來,有些不明所以,但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了——死者出血量極大,兇手身上難免染血,而要兇手躲衣櫃,血跡自然會蹭衣服上去。
但……
“他要不是兇手又是什麼人?”祁淵問道:“手上的斬骨刀又是咋回事?還有那妞兒,她身上也沒血跡,甚至沒穿鞋,躲得衣櫃也乾乾淨淨……但她手上的水果刀又是怎麼回事兒?”
“不知道,有點迷。”蘇平揉揉太陽穴,後怕情緒漸漸退去,臉色也逐漸嚴肅起來,說:“所以才問你,你進來時有沒有發現什麼,這應該挺關鍵。”
祁淵聽了,又仔細重新思忖起來,說:“確實沒什麼印象,當時我太緊張了,就記得客廳很凌亂,有血跡,有搏鬥痕跡,還有兩根指頭……別的真沒發現。”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不過我沒破壞現場,除了打碎陽臺門外,別的都維持的原樣。”
“那隻能讓老魏他們好好查查了。”蘇平吐個菸圈。
祁淵掐滅菸頭,久久無言。
蘇平作爲過來人,掃一眼就知道他想啥,笑道:“怎麼,我都緩過來了,你還後怕着呢?”
“嗯。”祁淵倒也大方,直接點頭承認:“這一年來,險情也碰到過,我還捱過刀呢,但這麼近,這麼險,還是第一次……”
蘇平拍拍他肩膀,沒說什麼。
又過了十來分鐘,許久沒露面的荀牧也趕了過來,詢問情況。
祁淵一五一十的和他說了,讓他也一陣後怕,忍不住看向蘇平。
“別這麼瞧我。”蘇平撇撇嘴:“這次可真不是我莽,事發突然,沒有辦法。”
荀牧卻沒多說什麼,只道:“沒事就好。”
頓了頓,他又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確實累的夠嗆。”蘇平撇撇嘴:“一把手的活真不是我能幹的……話說你恢復的怎麼樣了?”
“不劇烈運動就沒啥事了,正打算這兩天覆診後就回來上班。”荀牧輕笑着問:“怎麼,急着讓我回來啦?”
“沒。”蘇平別過頭去:“該休息就多休息會兒,我也慢慢適應了,頂得住。”
“口是心非。”荀牧笑笑。
蘇平攤手:“有一說一,你不在確實不習慣,但還是身子重要。”
“放心,我知道輕重。”荀牧回一句,然後扭頭看向祁淵:“要不要考慮搬家?”
“啊?”祁淵一愣:“爲啥?”
“這棟樓發生了命案,住戶又都知道了你是刑警,這要裡頭有那麼一兩個奇葩的話,你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荀牧撇撇嘴。
祁淵撓頭:“可我才住進來三個月,房租還有大半年呢。”
“年付?”荀牧眨眨眼睛:“這年頭居委村的出租房都得年付了?”
“主要年付每個月能便宜兩百。”祁淵無奈的說道:“這兒離支隊又近,可以走路上班,就尋思着估計不會搬了,直到買房……”
荀牧拍拍他肩膀,沒再說什麼。
這時有醫務人員出來,目光在三人身上迅速掃一眼,最後定格在了蘇平臉上,說:“警察同志,傷者需要帶回醫院縫針並做進一步的檢查,你看?”
“嗯。”蘇平點頭:“我派兩同事跟你們回去。”
“好的。”
蘇平又問:“那姑娘怎麼樣了?”
“恐怕也得帶醫院,請精神科的同事做個檢查。”醫生說道:“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怕留下精神疾病。”
蘇平微微皺眉,隨後再次點頭,看向荀牧,說:“安排兩位女警……”
“你安排就是了。”荀牧嘴角微揚,說:“我休假呢。”
“嘁,”蘇平翻個白眼,也不多說,掏出手機安排倆今兒值班的女同志過來,並讓醫生們稍等片刻。
他們倒也不急,那“歹徒”傷勢沒多嚴重,不趕時間,三五分鐘完全等得起。
支隊過來真的很近,就三五分鐘的路程。倆女警到了之後,就扶着那女孩兒下樓了,至於那“歹徒”則被擔架擡着下去。
嗯,兩人都還戴着手銬。
又一會兒後,凃仲鑫表情嚴肅的走出來。
“怎麼?”蘇平擡頭問道,凃仲鑫這般表情可不多見。
不過最近幾樁案子,似乎都在有意無意的挑逗凃仲鑫的底線,先是姦污死者食管氣管,又是屍塊碼的整整齊齊……
也不知道這樁案子有什麼特殊之處,兇手又對受害人幹了些什麼,讓凃仲鑫成功續上“連擊”。
果不其然,三人很快就見凃仲鑫撇撇嘴,聽他說道:“這名死者……害,怎麼說呢,兇手未免也太過狠絕了些。”